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宫女话音刚落,就见崔木蓉疯子似的掀开白色薄纱冲出来, 站在台阶上,冲宫女居高临下地嘶喊:
“那就再往宫外递一次消息, 务必告知我父亲,绝不许领兵出战!”
“不许——”
“本宫——不许——”
崔木蓉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宣泄着心底的不满和愤恨。
近十年,每每与北漠发生战争,没一个能抗事的,全倚仗她爹爹率兵攻打。她爹爹可谓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大召国。
可结果呢?
宣德帝是如何对待她家人的?
——她表哥惨死!
——她堂堂太子妃被禁足半年!
——她大哥被扒去神策军大将军职位!
——她弟弟铁霸王被斩立决!
——她爹爹为国打了一辈子仗,老了老了,还得承受子女、外甥被欺辱的苦!
这样缺德无耻的宣德帝,她爹爹凭什么再去卖命?
如今狼烟又起,两国大战在即,北漠铁骑即将南下,这回知道急了?又想启用她爹爹?又想让她爹爹这个战神上战场去卖命?
滚犊子吧!
哪怕她爹爹傻愿意去,她可不傻!
“去,转告我爹爹,本宫决不允许他再去——”
崔木蓉扭曲狰狞的面容,吓得宫女一刻都待不住了,几乎逃命般撒腿跑开。
~
成国公府。
上房东次间的暖榻上,成国公和一名幕僚正在下棋,说是下棋,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在商讨战事。
幕僚:“……这次,主公当真不挂帅?”
成国公默默落下一颗黑子,不语。
正在这时,门房再次带来了崔木蓉的口谕:“国公爷,太子妃娘娘说,让您务必不要挂帅出征。”
说罢,还奉上了一封家书。
这已是第三封了。
成国公拆开一看,但见女儿笔下的愤愤之意一次比一次浓烈,若将情绪比作酒水,则今日已如见血封喉的毒酒,烈到了极致。
成国公娇养闺女十几载,岂有不心疼的?
这次下定了决心,执笔给了一封回信:“如蓉儿所愿,爹爹不去。”
次日早朝。
成国公跨进金銮殿时,众目睽睽之下,故意脚步虚浮被门槛绊了一跤,当即被抬回成国公府。从此“称病不朝”,对外宣称:“病中,闭门谢客。”
此番举动,满朝文武集体看懂了,“有病”是假,“闹情绪”是真——这是要给宣德帝一点颜色看看,没有他成国公,江山都坐不稳!
~
成国公撂挑子,就无人能战了吗?
“可笑!”
宣德帝将“告病”折子往龙案上一摔,冲劲过大,折子冲到了地上:“来人啊,去将四皇子给朕叫来!”
话音刚落,就见福公公躬身笑着进来:“皇上,四皇子正巧在外候着。”
殿内一暗,朱少虞高大魁梧的身子出现在大殿门口。
“父皇,儿臣请战!”
“儿臣愿替父皇分忧,率军迎战北漠!”
朱少虞一身战袍,跪地请愿。
宣德帝笑了:“哦?朕的老四当真要上战场?带你的金吾卫去?”
“不,儿臣请求率领裴家军。”
朱少虞傲然挺胸,食指滑过胸口上的三个字。
宣德帝这才发现,朱少虞一改昔日形象,今日穿的并非金吾卫的金甲衣,而是裴家军专属的银色铠甲,胸口上赫然刻着“裴家军”三个字。
秋日阳光下,朱少虞掷地有声的话语,如他胸口上的“裴家军”三字一样,闪闪发亮,亮得耀眼。
裴家军啊?
裴海棠爹娘在世时,裴家军可是百年难得的王牌军队,近些年落寞了。但,去年在朱少虞和裴海棠的力挺下,干赢了神策军,士气大振!
思及此,宣德帝笑了:“裴家军是把好刀,是时候拿出去秀秀。父皇依你便是。”
就这样,迎战北漠大军的重担,挑在了朱少虞肩头。
半个月后,朱少虞挂帅,七万裴家军浩浩荡荡前往一线,迎战北漠!
~
东宫。
太子妃崔木蓉得知朱少虞挂帅出征,立马鄙视地“呸”了一口。
“笑死个人了,比武擂台上赢了几局,就真把自己当战神了?排兵布阵靠的可不是一身蛮力,是掌控全局的能力和智慧!”
“呵,等着吧,不节节败退才怪!”
崔木蓉路过花圃,摘了朵菊花,一边说一边将花瓣一片片扯光,搁脚底下狠狠碾压出汁水。
橘黄的汁水,污了一片青石板。
随行的宫女不敢吱声,任由太子妃肆意辱骂和发泄。整个东宫都知道,太子妃以前脾气就傲娇,不好伺候,自打禁足备受冷落后,那脾气更是火爆、古怪、难伺候。
宫女们一个个垂头不敢吱声时,太子朱清砚绕过假山来到了后院,隔着一丛花圃,朱清砚恰好窥探到崔木蓉“呸”“呸”“呸”诅咒个不停的模样。
那模样真丑。
朱清砚眉头紧锁。
掉头就走。
恰好这时,崔木蓉发现了朱清砚转身离去的背影,自打禁足后,太子再没跟她同房过,白日也甚少见面。而太子最近的日子也很艰难,自打“闭门思过半月”后,太子被宣德帝剥夺了诸多议政权,几乎被架空。
换言之,已是个有名无实的储君。
废黜随时在来的路上。
她想安慰他,也甚是思念他,抛开手中的残花,崔木蓉立马追上去抱住朱清砚后腰。
“太子哥哥,别担心,四皇子铁定战败,他没那本事凭军功崛起,他抢不走你的储君地位。”
铁定战败?
听听这诅咒。
一旦战败,割地赔款都是小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过上被北漠欺凌的苦日子,才是大事。
朱清砚恼火地扯开崔木蓉箍紧的手,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够了,堂堂太子妃,不盼着打胜仗,居然满口诅咒战败?你对得起供养你的子民?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木蓉往日骄纵、爱耍脾气,朱清砚均能包容,但事关国家的兴衰,事关百姓的生死安危,他绝不姑息!
今日崔木蓉的言辞,践踏了他的底线!
而崔木蓉显然对朱清砚了解不够,一心以为朱清砚跟历朝历代的太子一个样,只在意储君地位保不保,只在乎自身利益,其余均为草芥,不放在眼底。
遂,崔木蓉继续自以为是地劝慰:“臣妾是你的妻子,又不是四皇子的妻,臣妾只在乎你好不好。一旦四皇子打了胜仗,于你百害而无一利,那我自然要诅咒他,最好刚上战场就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你——”
朱清砚气结,几乎手比脑子快,扬手就给了崔木蓉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崔木蓉先是一怔,待回过神来,才发觉半边脸颊疼得厉害。
“你打我?你敢打我?为了个四皇子,你打我?”
崔木蓉不依不饶,拽住朱清砚衣袖又哭又闹,逼得太子想逃都无路可逃,与市井泼妇有得一拼。
这一幕,看得太子身边的太监一个个瘪嘴。
就这样闹腾了半刻钟,朱清砚再好的脾气也烦透了,猛地一把推开崔木蓉跌坐在地,甩袖就走。
头也不回,走得决绝。
崔木蓉坐在鹅软石铺就的小径上,嚎啕大哭,哭成了泪人。
她理解不了,她到底哪里错了?
~
三个月后。
宣德帝生辰。
前线战事吃紧,宣德帝无心庆祝,但高皇后还是举办了小型宫宴。
初冬的雪花,纷纷扬扬坠落在娇嫩的百花上,这样冷的天气,也就宫里的温室还能培育出娇嫩的鲜花,宫外的山花早就在肃杀的鬼天气里死绝了。
赴宴的少妇和贵女们,正值妙龄,哪有不爱花的。
纷纷行走在御花园里,边赏花边闲聊,聊的最多的便是吃紧的战事。
“也不知四皇子和裴家军行不行,开战都三个月了,硬是没传回一个捷报。愁人。”
“谁说不是呢,听闻周边城镇的达官显贵,纷纷避祸南迁了,就怕国门守不住,北漠铁骑直逼京城啊。”
“哎呀呀,听得妹妹我心慌啊,咱们是不是也该收拾包袱细软,去南边避祸啊?”
众人聚在一处担忧,被邻近凉亭里独坐的崔木蓉听到了。
说是独坐,并非这座凉亭唯有太子妃这样身份高贵的人才可享用,而是如今太子势微,太子妃又被帝后唾弃,众人拜高踩低,自然疏远崔木蓉,刻意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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