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法度森严、真元内蕴,真有开山裂石的威力;若是正面交击,怕不是连山头都要砍下一截来。猴哥不敢大意,抬手一个呼哨,架起筋斗云俯冲而下。
  筋斗云风驰电掣、快捷无伦,竟比风刃还要迅速。一瞬间里猴王抵达山巅,晃一晃脑使出昔日斜月三星洞里学来的奇门遁甲之术,抖开铁棒化为长链,分八卦九宫将山地平原尽数分割,而后真气流转勾动灵力,顷刻将方圆百余里的活物尽数转移,轻轻安置于山侧的平原,避开这声势惊人的强力一击。
  但搬运未及一半,大圣却忽觉寒气罩顶,扑面而来;真气起伏竟尔稍有滞涩。他百忙中抬头一看,只见偌大阴影当空急落,竟是古神张开双翅挥动四蹄,迅即冲破广成子与林貌设下的种种封禁,长箭一样扑了过来!
  如今形势至此,实在没有缓和的余地;大圣无可奈何,只有硬着头皮收回搬运活物的毫毛,千万化身合为一体,呼出金箍棒奋力向上招架。但纵使万般法术神通,又如何能伤触及万物的起源?那力若千钧的铁棒,也不过只在古神身侧擦了一擦,随即便飞旋弹开,再也无法掌控。
  古神势如闪电,振翅而来,长翼已然遮蔽山巅,凌厉血腥的气息扑面逼来,几乎让尚未被遁甲法术运走的几百唐军就地晕厥,只能僵仆在地,难于动弹;眼见惨案就要发生,造物者忽又鸣叫一声,仓促以前腿蹬地,翩然后退,躲开了从天而降的一辆木车。
  木车轰然坠地,炸出一地的火药与药草。而山坳处红旗招展,鸣鼓阵阵,传信的精兵大声号令,命瘫软在地的士卒赶紧撤退——原来猴哥施法匆忙,残留下的恰恰是唐军殿后的部队,由李靖坐镇指挥;眼见强敌扑面而来,李药师也并未慌乱崩溃,虽然力不能胜,仍然命亲兵推下辎重,试图迟滞敌手。
  但在这样的强敌前,区区一**又能有什么作用呢?李药师自己也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可现在古神一退数百尺之远,竟然远远绕开木车倾倒出的那一堆杂物,再也不肯前进半步了。
  猴哥见机极快,虽然不明缘由,依旧断然召回铁棒,挑起唐军剩下的辎重,劈头盖脸朝古神砸去。这样的寻常物事本不值一提,就是随口喷点三昧真火也能烧个精光;但偏偏古神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拍动翅膀,急速后退,绝不敢稍有停留。
  ——到底怎么回事?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照顾肉体凡胎的李先生与大手子,广成子的云路稍微慢了一步。等降临战场上空时,恰恰看到了古神仓促后退,畏惧之至的情形。即使以广成子真人的博闻广识,大概也绝想不到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场景;以至于诧异之至,脱口而出。
  红拂眼力老辣,从水镜中看出了一点端倪:
  “……古神似乎是在躲避药草。”
  不错,神明左右趋避,不时挥舞翅膀,震开飞洒的火药粉末;但唯有木箱中的药草,那是躲之不及,绝不愿意触碰丝毫的。就连草药沾染到的气流,都要赶紧变幻方位,坚决避开。
  李先生趴在林貌肩头,同样聚精会神,观察战场局势,此时忽然啧了一声:
  “这是我们送给唐军的药草。”
  林貌道:“啥?”
  “红景天。”李先生仔细辨认:“外敷或者点燃,配合乙酰唑胺粉末,可以有效预防高原反应,是进军青藏必备的药物……”
  他停了一停,额外又强调了一句:“我们还对红景天草药做了一定的基因改造,提高有效物质的浓度,便于吸收。”
  林貌微微愕然,而后灵光一闪,忽的恍然大悟:
  “是转基因!”他脱口道。
  ——不错,转基因!
  伟大的造物者是一切生命的起源,司掌筛选与变异的伟力,能够在短短数月之内强力推动细菌朝特定的方向进化,繁衍出符合要求的性状;正因如此,一切生物体的遗传信息都在这远古神明的掌握之中,无论如何稀奇古怪扭曲恶心的变异,都只不过是基因图谱上小小的变更,任凭千变万化,永远不能逃脱造物者的掌心。
  除非,除非生物体身上的变化,就连古神也无法预知。
  这本来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生命体一切的变化都有脉络可循,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一切沿革都不能逃脱原始基因图谱的约束;而作为明悉基因图谱的古神,这样不涉及本质的变革,不过是可笑的小把戏而已。
  但转基因呢?转基因可就完全不同了!
  将鱼的基因剪切给大肠杆菌,将萤火虫的基因剪切给稻草;这是自然历史上发展千百万年也绝不可能有的遗传物质交换,是一切创造者梦寐不及的全新变异,甚至完全超越自然法则的约束——在这样匪夷所思的新生事物面前,即使是古神,也理所应当的会感到畏惧吧?
  如果说手握造物权能的神祇是高高在上的程序员,那被转基因技术制造出的生物,至少也得算个完全无法理解的究极bug,全然在逻辑之外的莫名漏洞;就仿佛打开编译器后只看到满屏幕的烫屯锟斤拷,谁都会感到发自内心的厌恶与不快吧?
  这么说起来,对于古神来说,底下满地的药草恐怕是比狗屎还要叫人——叫神恶心;所谓拖把蘸屎,天下无敌;猴哥挑着一箱药草扫来扫去,古神当然只能退避三舍,不敢逾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