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套丝滑小连招走下来,相信没有几个能坚持得住。林貌仔细思索片刻,也不能不心服口服。
  “……而且,这也不过是小小的套路而已。”李先生淡淡道:“所谓润物无声,尽得风流。统战的手段,可是多不胜数呢。”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当然知道的很多,因为我也在统战部门干过。”李先生道:“如果现在是由我来负责说服你,那也会采取同样的手法的。林先生。”
  “……啊?”
  ·
  在科普完他们面临的处境之后,李先生从背包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盒,仔细将酒神的本体收入盒中。据他说,这是化学组精心研制的新型材质,与一切自然造物都迥乎不同的高分子材料,从未在世上出现过的全新物质,完全超乎于以往一切常识的造物。即使以六天故气与生俱来的“权能”、无孔不入的,也休想号令这前所未见的材料。
  简单来说,一块大塑料。
  虎斑猫绕着盒子检查数圈,让林貌自己将塑料盒子扣严,而后以猫爪粘着粉末,亲笔在上面写了个“乙”。
  “酒神为’甲‘,那这就是’乙‘。”他道:“以天干而论,我们大概还需要准备十个盒子,就能将手脚料理得差不多了……当然啦,就算古神的数量翻上十倍,也还依旧是僧多粥少。但总能缓解一二。”
  这听起来简直有种“朕设此盒,待卿久矣”的奇特感觉,莫名的让人生出难以遏制的吐槽欲望。但林貌犹自踌躇不语,空寂的山洞中却骤然传来了尖利、刺耳,难以言喻的冷笑声,难听得像是指甲在刮擦玻璃。
  李先生神色不动,仿佛早有预料。他甚至颇为礼貌的稍稍俯首,绝不欠缺礼数:
  “上神居然大驾光临,真令在下不胜欣喜。”
  “这难道不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吗?”那个声音粗粝而又喑哑,晦涩的发音中带着某种刻骨的怨毒,令人不寒而栗:“阁下清查甲骨,不就是想摸清我的下落吗?现在我来见你,岂不正好。”
  “在下的确很想与上神见一面。”李先生承认道:“毕竟我一直非常疑惑,所谓’六天故气‘,残暴恣睢、食肉饮血或者有之,但其粗蛮而直率的本性,怎么能想出往三江源引入北海淡水的招数呢?这样阴损而刻薄的办法,实在不太符合古神的常识啊。”
  “庄子说,巧者劳矣智者忧,七窍开而混沌死。一旦明白了阴谋诡计,也就明白了人情世故,明白了仁义礼智,逐步滑入人性的范畴,而脱离了蛮荒与野性的力量源泉。某种意义上,古神越转化得像人,力量损失也就越为严重。”
  李先生停了一停,非常温和的开口了:
  “所以说,上神的力量,也该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令林貌都微微瞪大了眼睛。但那位上神沉默片刻,却只是冷笑:
  “很聪明,很聪明!怎么,看透了我的底细,也打算给我预备一个红盒子了吗?”
  “上神这就误会了。”李先生道:“我们可不敢给上神预备盒子。预备盒子那好歹也是活着进实验室的待遇,但往三江源引入北海淡水却是决计没有办法宽缓的罪行,不可饶恕的历史责任。所以,绝对没有哪个领导敢签字放上神一条活路,我们唯一的争论,大概是将来死刑的方式——是遵循唐朝的古礼,以大辟腰斩问罪呢;还是考虑现代世界的人道主义,直接枪毙了事?这种法律程序上的问题,总是比较复杂的。”
  “当然,作为利益相关方,上神也可以提出行刑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
  虎斑猫彬彬有礼的弯一弯腰,仪态实在无可挑剔。而山洞中蓦然一片静默,片刻中竟再无声响。如此冷寂少顷,那位擅自出面的古神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
  “真是有自信。”他冷冷道:“那我就在藏区恭候大驾了……看看各位的嘴,是否能比长江黄河的洪水更硬吧!”
  一语既毕,清风徐过,山洞中再无声响。李先生啧了一声,抬头仰望着空无一物的山洞顶,神色之中颇有思虑,仿佛在深沉的推敲着什么。如此长久思索后,他随口又问了一句:
  “林先生以为如何?”
  林貌道:“我认为应该加大轰炸的剂量,为这位上神醒一醒脑子。”
  李先生:……
  “相当高明的见解。”他干巴巴道:“真是一针见血。”
  ·
  在大手子奋战于西北前线时(好吧其实也没有怎么奋战,他还有新麦饭吃呢),大唐君臣则正在尽力的适应新时代形式下的高科技作战。政事堂每三日一次御前会议,与皇帝一起讨论对吐蕃的战事,检查导弹打击的范围,学习各种拗口的现代术语,锻炼新形势下参谋决策的能力。
  但这样的会议只开了数次,诸位相公就迅速发现了其中的尴尬之处:对于所谓的“现代战争”来说,有没有他们在幕后指导,似乎都并——并无甚紧要。
  当然啦,战争肯定是一门特别高深而专业的学问,需要长久且艰苦的钻研。但至少在这种狂轰滥炸的战争模式中,相公们委实没有体会到智力与经验的作用。他们历次会议来的工作,大概也就是整合情报描绘地图,对准坐标按下导弹发射的按钮而已。但情报工作来自于先前布置的密探,相公们的智力实在没什么用武之地;而按按钮——就连皇帝未满十岁的皇子公主,人家也能按按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