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仰仗这些甲骨卜辞, 专业人员提炼出了古神的某些特性。与寻常民俗传说中聪明而正直、明察秋毫的神灵不同,古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洞察力——祂的理性与思维大多是由先民的信仰所创造;而考虑到上古时期祭祀的狂热与疯癫,那这点残余理智的可靠程度,大概也就与半驯化的兽类差不多;换句话说,基本指望不上。
所以,古神们的举止往往粗鲁、莽撞,易于欺骗,并且在大部分时间都不愿意动用自己那本就所剩无几的脑子。如果没有忠诚的祭祀随行提醒,那么这些强悍的“六天故气”们其实不难对付。
显然,这位“稷神”也没有逃脱于这个规律之外……祂或许强大,但未免也过于鲁莽了;如果有一位精通世情的神官在侧,大概还能提醒尊神一二——无论如何,在唐军的驻地附近施展神通,暴露自身,都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林貌以钦差的手令招来了驻军的将领,命他派遣精锐看守入山的小道,清理一切闲杂人等;而后换上了一身便于登山的行头,并提前服下了行李中携带的某种镇定剂。据李先生说,这种药物能有效抑制新陈代谢的频率,让他们的身体处于某种低效运转的状态。
“我们需要做一点伪装,免得吓跑了那位’稷神‘。”李先生告诉他:“古神是很敏感的。如果对手能兵不血刃的消灭祂衍生的法力,那么祂很可能避而不战,逃之夭夭——考虑神祇的脚力,那就不知要追到天涯海角了;相反,如果对手处于某种虚弱的、近似于重伤的临界状态,那祂大概又会勇气大增,果断放手一博。”
这一套理论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是言语中实在缺乏敬畏。仿佛他们只是上山捕猎某只狡猾的兔子,而不是面见尊贵而悠久的古神。林貌嘴唇蠕动,到底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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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天生不怎么喜欢使用理智的神祇,这位强大的“稷神”并不屑于伪装自己——或者压根就不懂什么伪装。他们于山下放飞了一架无人机,很快就在士兵巡逻过的山坳里发现了异样。在将近入冬的萧瑟气氛里,起伏的青黄色群山中居然绽放出了一个五彩缤纷的斑点。那是由千奇百怪的花卉、树叶、乃至繁茂生长的离奇菌类共同织成的地毯,像是鳞片一样闪闪发光。
当然,相较于自然所诞生的彩色花卉,这些千奇百怪的植物的颜色相当之怪异——高饱和度、高对比度、完全没有渐变与过度间自然而然的色彩起伏;与其说是天然的造物,倒更像某个蹩脚的设计师胡乱使用ps软件的半成品。同样的,在这片扭曲蠕动的艳俗地毯上还漂浮着一层浓厚的雾气,同样灿烂得刺眼——这是大量花粉、真菌孢子以及树皮碎屑积聚成的雾霾,全方位的强力防护;只要有闯入者接触到这些危险之至活性物质,那么植物就会从他身体的任何部位生长出来,譬如肺部、鼻腔,乃至毛孔。
而那一定是至为血腥、恐怖、难以描述的禁忌画面。所以虎斑猫在无人机画面前抖了抖尾巴。
“这些尘屑可以从任何细小的缝隙中钻进来。”李先生道:“所以,除非我们套着两件宇航服出发,否则无论如何都无法穿过古神布置的雾气。当然,宇航局并没有适合猫体型的设备,所以这种防护还是相当有效的。”
他用爪子费力推动着无人机的摇杆,连尾巴都绷得笔直。显然,不仅仅是宇航局的思路偏向保守,就连无人机生产厂商的销售方式都太过狭隘了。他们依然固执的坚守着封闭的人类中心主义,而从没有考虑过现实中丰富多样的应用场景——譬如一只猫什么的。
李先生操纵着无人机缓缓下落,逐渐接近了那层有若实质的浓雾。在如此近距离的扫描中,这危险的屏障却并没有回击的反应;它只是稳定的闪烁着高饱和度的彩光,对这近在咫尺的窥探视若无睹。
猫咪抖了抖胡须:
“看来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位’稷神‘只关注有生命的个体,并不会在意无机体的活动。所以,这辆无人机可以在空中接近古神的核心,然后投放一批高当量的炸药——如果运气够好的话,这应该能惊动那位自鸣得意的神明,逼迫祂潜入地下,向我们的方向移动。之后就可以着手捕获了。”
猫咪垂下尾巴,点了点地面。
他们守在山脚下的坳口里,四面平坦,一望无余,又有周遭的山壁格挡响动,是个很理想的决战之地。只是,林貌左右望了几分钟,不能不小声发问:
“您打算怎么捕获呢?”
除了他们带来的那个小背包,林貌可是连一把稍微带点杀伤性的武器都没有看到呀!
好吧,就算有了杀伤性武器他也并不会使用。但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伟大、高贵,从人类童蒙时便活跃至今的神明,难道不应该做好充足的准备,以此表示对宏大对抗的敬意么?
虎斑猫瞅了他一眼:
“捕获并不困难……林先生,你会打架吗?”
林貌愣住了:“什么?”
“打架,斗殴,或者说群架。无论什么都可以。”李先生道:“实在不行,会抡王八拳也能应付。我要求不高。”
林貌呆呆的看着他,本能重复了一遍:“打架?”
“当然不是普通的斗殴。”李先生平静道:“一般的物理攻击很难伤到神灵的本体,我们需要有相同位格的东西。简单来说,一件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