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吐蕃的要害咽喉本应是莫大的机密,这位“上仙”又是从何处知晓?
  它又惊又怕,只能勉力回答:
  “小龙决——决不敢有异心……”
  “我相信你没有什么叛逆的异心,否则也不敢到这京师长安来。”林貌柔声道:“不过,即使没有直接背叛大唐,偶尔与吐蕃眉来眼去、互通款曲,乃至于为自己谋一条后路,想必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吧?”
  龙王扑倒在地,再也言语不得。
  “——这应该叫什么?‘墙头草’,是吧?”
  “喔,不对。”林貌自言自语:“你还有些什么‘朋友’,是不是?所以不应该叫‘墙头草’,应该看作是有组织的‘墙头草集团’——这倒是我疏忽了。”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却成功让对方浑身上下都发起抖来:即使是世外仙家,不问庶务的异类,也不会听不出林貌言语中莫大的危险……如果仅仅是“墙头草”也就罢了,那有组织的“墙头草集团”,可绝不是能承担得起的东西。
  “当然,仅仅归咎于你,或者你的狐朋狗友,那未免太也过于高看诸位了。说起来,西北方向的贺兰公似乎也居心叵测,对陛下大有不敬之处……这样的桴鼓相应、紧密配合,难道还有幕后主使不成?”
  林貌漫不经心的说完,看到岷江水神忽的缩成一团,连五色鳞甲都褪色了。
  他稍一思索,骇然瞠目:
  “卧槽,还真踏马有幕后主使?!”
  天可怜见,林貌不过是被这墙头草的举止恶心得心下不适,在言语中阴阳怪气,顺口讥讽了一句而已;至于什么“集团”、“组织”,只是愤怒中随手扣的一口黑锅,绝无逻辑的欲加之罪,但现在看来,现在看来——
  “妈呀!”他稍稍倒抽一口凉气:“还有意外收获!”
  岷江水神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尖声开口:
  “没有幕后主使!没有幕后主使!我等——我等不过是听了贺兰公的意思,想寻一条——寻一条后路而已!”
  “后路?”林貌敏锐把握到了关键词,他眯起了眼:“什么后路?”
  “贺兰公说,中原,中原朝廷的前途实在渺茫,鉴于几百年以来的经验,不能——不能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区区一个凡人的皇帝之上!”龙王语无伦次的交代,因为莫大的惶恐而结结巴巴;在这样严重而恐怖的指责前,原本墙头草的罪名似乎也无足轻重了:“我们听信他的挑唆,效法古人狡兔三窟,在各方都留了一点后路!但其余,其余的事情便绝对没有了——”
  林貌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这条皱缩的小龙,神色中实在没有什么善意。他轻声开口:
  “只有这样?”
  小龙拼命点头,并不敢再做辩解。而林貌仔细打量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收获,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当然啦,他也绝没有皇帝那明察秋毫的本事,可以从细节中窥探出对手言语的真伪,所以也不便做出任何判断。保持沉默,才是最为理智的选择。
  不过,某些事实,却是可以确定无疑的。
  “……真是脸皮厚如城墙。”林长史缓缓道:“首鼠两端,坐观成败的东西,居然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岷江水神两股战战,几欲昏厥。他僻居世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于是一时不察,竟然说出了心中的真话:
  “西南边陲,两国纷争不断,预备——预备退路,也是常事……”
  话还没有说完,林貌的脸色便倏然而变,小龙再不敢多嘴了。
  大手子面色阴晴不定,却知道这水神说的未必不是实话。南北朝纷争数百年之久,土地易手疆域变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常事。真要世外的神祇对某一方展示什么“忠诚”,无疑是强人所难的无稽之谈;在动荡中骑墙观望,其实也情有可原。
  但大手子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么?
  更不用说,此事中隐约还牵扯到了“贺兰公”……当初被三山压顶、镇得魂飞魄散的往事,林貌可是记忆犹新,至今仍不能忘却呢。
  当然啦,泰山府君也曾牵扯到贺兰公的逆案之中。但东岳泰山的身份毕竟不是寻常人可以动摇的。人家经秦皇汉武两次封禅的地位摆在那里,那便是实实在在永垂史册的光辉实绩——在这样堪称文明祖脉的遗迹之前,无论林貌再如何无能狂怒,巧进谗言,充其量也不过张牙舞爪,虚张声势而已。但对于普普通通的水神而言,林貌这皇帝幸臣的身份,还是相当之有威慑力的。
  听这水神话里话外的意思,在这首鼠两端的“惯例”之下,触犯忌讳的估计为数不少;所谓法不责众,自然也不可能真用什么雷霆手段(李二陛下毕竟没有朱洪武的心肠,是吧?)。但这并不妨碍林貌变幻神色,以沉默施加恐吓。
  如此默然片刻,他悠悠开口,语气极为恶毒:
  “我建议你不要狡辩,否则后果难以预料……你还不知道吧?朝廷已经有了攻取高句丽的计划。一旦大功告成,便要在辽东重新洗牌,充塞入足够的人口、官吏。所以,如果尔等再有妄言,我便请皇帝将你们发配到半岛去,吃萝卜泡菜和大酱汤过日子……喔,不对,现在川蜀一带的新兴腌制工艺还没有流传过去呢。所以你连跳水泡菜也没得吃,只能在半腐烂的豆酱气味中怨恨的诅咒自己的过错——我可以向你担保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