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如果一千八百年前的西周都能将古神压制得动弹不得,那么中原绵延千余年,总不能文明水平还不如老祖宗吧?
所以,李先生与江教授当时的信心本来是相当之合理的。只是——只是与现实有了一点微妙的小差距而已。
即使隋末战乱、中原残破,华夏文明岌岌可危之时,毕竟也没有沦落到那样原始而凶暴的地步;自然不能为这小小的差距背锅。而且,古神现身,毕竟是在突厥——突厥的地面上——
“突厥人也不至于如此野蛮吧?”林貌小声道。
“突厥或许还有殉葬的残余,但总不至于凶暴至此,基本的秩序还是明白的。”李先生很委婉的说:“说实话,能在文明程度上退步到足以令古神施展神通的地步,那整个社会恐怕已经落后到了相当的程度,残暴酷虐非同想象。而以史实论,在公元七世纪的时间段里,这种级别的文明,多半只有吐蕃高原上才有。而那种残酷血腥的程度么……”
林貌秒懂了,然后相当之迅速的将脸皱成了苦瓜。
“所以,要么是历史中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真相,要么便是’对面‘出现了难以预测的变故,文明遭遇了重大的挫折。”李先生缓声道:“如果连古神都能堂而皇之现身于光天化日,那恐怕是真要死上不计其数的性命了。”
“无论如何,林先生,请千万要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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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脸居然都变成这样了么?”披着黑衣的人影恍惚飘拂,轮廓轻盈如烟,语气亦不可揣摩:“看来漠北一事,大王吃了不小的亏呢。”
大鹏一张脸灿若繁星点点,闻言登时大怒,一脚踢翻面前的长几;数千斤的石质桌案旋转飞出,将奔走侍奉的数名仆妇砸得筋断骨折,顷刻间死于非命:
“少在这里废话!你大言不惭,居心叵测,居然还敢来见我!”
“在下何时说过大话?”
“你口口声声吹捧的那位’上尊‘,在漠北又是何等狼狈模样?如此矫饰敷衍,当我的刀不利么?!”
“大王何必动气?”人影心平气和:“在下早已说过,漠北的祭祀并不完全。那三只妖怪投机取巧,在突厥王庭左右逢迎,至今也不过只奉献了五六百的人牲。这一点可怜的祭品,又怎能让上尊施展神通?再说,顷刻之间便能冰封草原、七月飞雪,难道不已经是上尊莫大的神力?大王自问,有这样的神力在前,还有什么可以推诿?”
这话说得实在不假,大鹏思索再三,却不觉微有犹豫:
“你又是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还是想借一借大王的道场。”人影徐徐道:“毕竟,人祭这种东西,总得数量足够,才能发挥预定的威力来……”
说罢,它缓缓飘起,由山洞偌大缝隙而上,蜿蜒曲折,迳取捷径,终于能浮至空中,俯视这大鹏魔王苦心经营数十年的狮驼道场。
稍稍举目四望,但见血洒如雨、骨骸若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剐肉;西下剔骨,热腾腾血气扑面。屠宰时人声惨号,骨肉飞溅,残骸断肢绵延不绝,其凄厉可怖之情形,俨然又是两千年前殷商王都那熟悉的模样。
它默默凝视许久,终于满意点头:
“不枉我费心指点,这才有点祭祀的样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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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议论
不得不承认, 作为幽冥与阳世双重认证的天选打工人,魏征魏玄成的效率一向是不容小觑。在以魂魄远赴草原,与李药师秘密会晤之后, 魏相公连夜赶工, 起草了一份详略得当, 直指根本的奏章,再次请求陛下顾念大局,尽早安排留学的事宜。
这一份由李药师与魏征联署的奏请, 彻底压垮了长孙无忌那一点毫无理由的坚持。在政事堂诸位宰相空前一致的立场下,即使贵为尚书左仆射的长孙国舅也无力反抗了。他最后的挣扎,大概只限于在奏折之后附上了一张条陈, 请求至尊先与皇后议论而已。
——无论怎么说,他长孙无忌都已经竭尽全力, 想来皇后也怪不得自己的亲兄弟了!
不过, 这份条陈也实在有马后炮的嫌疑。以至于陛下浏览良久,终究默然无语,留中不发而已。早在留学事务牵涉到东宫之时,至尊就已经将事情原委告知了在骊山疗养休息的皇后,并得到了一个万万意料不到的回复——皇后居然也想去现代看看。
“陛下与诸位相公既然如此称许’现代‘, 想必一定有其过人之处。”长孙皇后很婉转的向皇帝陈请:“臣妾难得闲暇,其实也可以陪着几个孩子去看一看。”
这念头并非一时兴起, 而是长久的筹谋。皇后疗养时不问外务,只能以现代世界附赠的画本与小册子打发时间,欣赏现代各色美轮美奂的器物。而以皇后常年磨砺的眼光, 这样的欣赏便不只是纯粹的审美, 而往往带有更为意味深长的思索, 偶尔便会有意料不到的收获。
“臣妾观赏过’现代‘的种种器物, 其精致巧妙之处,真是迥然超乎想象之外。当然,其余的种种臣妾也不明白,只是书中所叙之’纺织业‘,却似乎还别有几番意趣……”
她向皇帝展示了手中的书籍。那是一本汉服写真,颇为详细的描绘了传统服饰产业的最新动向,并以大量篇幅展示了参考考古结果所还原出的新式工艺——据说参照的还是什么隋唐宫廷风格,雍容贵族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