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妖奔波许久,法力耗竭,如何能抵挡这样的剑气?剑光过处惨叫连连,一虎一鹿显出原形,各自倒在地上胡乱翻滚,竟连逃遁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过兔起鹘落之间,变故骤然而生。排列的唐军早早接到过消息,倒也并不惊讶。反倒是在旁围观的颉利可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一屁股坐上了身后为他预备的软垫——然后嗷的一声,弹跳而起。
李靖招一招手,两边等候的亲兵立刻上前,将瘫软抽搐的老虎与野鹿五花大绑,四脚朝天攒成一处,一条扁担挑起,晃悠悠担上了一旁早就预备好的藤条箩筐。
李药师瞥了一眼,不由稍稍叹气:
“国之将亡,果然必有妖孽。突厥的下场,本也是自取其咎……罢了,这两个妖魔轻重如何?”
挑扁担的几人都是军中杀猪的一把子好手,用肩膀掂了一掂分量便能猜个大概。几人将箩筐放下,大声向主帅禀报:
“这野鹿怕不有一二百斤,这老虎则多半在五百斤往上了!”
李靖点一点头。依照现代的说明书,除自重以外,那枚大号烟花额外运载的物体重量应在半吨左右,折算成而今的斤两,总在六七百斤往上。但为万无一失,当然还是越轻越好。
于是,体重较轻的鹿力大仙便有幸得到了亲自谒见神明的机会。三个士兵遵照吩咐,将昏迷的鹿力大仙拖至雪地中,以铁链将大仙牢牢绑缚在烟花那锥形的壳体上。再三检查无误以后,士兵才小心退下,独留光秃秃烟花上迎风摇曳的大仙。
虎力大仙皮糙肉厚,法力更深,晕过去不过片刻,此时便已醒转。他手软腿麻,早已无力反抗,但眼看着唐军的动作,仍然猜出了一二,当即放声嘲笑:
“真正是愚不可及!尔等还妄想要抵御神明不成?蠢钝如猪,自寻死路!天下蠢货,无过于此——”
眼见李靖回头一瞥,虎力大仙愈发兴奋,以扭曲喑哑的狂呼乱叫发泄心中的恐惧与愤恨:
“老子知道,尔等的依仗,不过就是那什么’火药‘而已!但老子可以明白告诉你们,无论你们这些猪猡有什么宝物,终究也不过白费心思!我等适逢的神明是司掌天上地下万事万物的至尊,只要是自然所成的造物,都决计无法伤触他老人家分毫——哈哈,你们自寻死路,必然会被扒皮抽筋、剜心剔骨,也算替我师兄弟报仇——”
李靖抬一抬眉毛。立即便有人走来赏了虎力大仙两脚,踹得虎妖满地乱滚,做声不得。而后,两个壮汉再将虎力大仙抬起,随着众人一齐退回城内,锁上城门,独留烟花安置在外。
下午申时二刻,眼见上空云层起伏,乌黑的气团已然靠近城池。李靖仰望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一分钟后,沉闷而厚重的巨响震颤了这小小的孤城,一条艳红的火焰长龙奔涌而上,径直飞向了低沉的云面。即使相隔着重重的城墙屋舍,那喷薄火焰的红光依旧闪烁刺眼,几乎如初生的太阳。
唐军士兵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就连突厥可汗也看得目瞪口呆,精神恍惚,为这样的奇迹震慑得言语不能。反倒是虎力大仙被绑缚在侧,依旧是怨恨愤怒,不能自已。他已经知道唐军的打算,索性也不再掩饰,直言讥讽:
“这一点小玩意又算得了什么?不能伤上神分毫——”
话音未落,就见昏暗苍穹红光爆闪,火焰喷吐,闪烁犹如金蛇狂舞;淤积数日的云层顷刻间被狂风撕开,露出了暗沉惨淡的天空,浑茫有如黑洞。而后——而后是某种巨大而狂野的吼叫,一瞬间自九天之上横扫至九天之下,震颤了草原上每一处最细微的生灵。
围聚在城池中的唐军都开始发起了哆嗦。这由天而降的吼叫扭曲狂暴,仿佛是受创的巨兽在嘶声号叫,尽情宣泄磨牙吮血一样的愤怒,其刻骨铭心的怨恨与狂躁,真令人不寒而栗,生出某种本能一样的恐惧。
这是自然威能所引发的畏怖,不可阻止亦不可抵挡,即使牢牢塞住耳朵,号叫依然能穿透障碍直抵心灵,引诱出种种危机四伏的幻想,恐惧莫可名状。纵然唐军身经百战,亦不由颤抖战栗,不能阻遏。
但这吼声在倏然间消失了。天空中轰鸣震震,开始闪动雷霆一样刺眼的亮光,当亮光闪耀到极限之时,狂暴风浪从天而降,呜呜尖叫刺耳,尽情蹂躏这白茫茫辽阔草原里孤立无援的小小城池。
忽而有人开口惊呼,声音颤抖:
“——看,快看!雪!血!”
这并非仓促下的口不择言,当众人抬头仰望时,神色中都不由有了剧烈的震动——只见空中飘飘扬扬,挥洒而下的居然是鲜红如血液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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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相公走这一趟了。”
李靖抬手示意,亲自为贵客斟满茶水。
当然,茶水与否只是空设。魏征魏相公的身影虚无缥缈,轮廓浅淡,俨然是魂魄出窍后以秘法赶来,当然享用不了这一碗热茶,也只能略微品一品茶香罢了。
“总管客气了。”魏征称呼着李靖的官职:“在下走的也是地府公差,哪里谈得上劳烦呢?”
不错。在听到李靖信中提及两个妖人种种不可思议的邪法以后,阳世地府两面轮转的天选打工人魏玄成立刻就有了应付的妙法。他托崔判官借到了地府行刑的宝物,以公差的名义横越千里,到此料理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