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保密条例——”
“主任, 这种话题似乎也太过了一点——”
李先生咳嗽了一声, 打断了属下争相恐后的议论。
“我想, 还是应该表现出充分的信任。”他很平静的做了决断:“——林先生, 监视网络是数十年前构造的一套防御系统,与新设立的’天人之誓‘搭配,可以全方位监视国内可能的神秘波动,并在第一时间消除它们。仰仗着这一套系统,国内在数十年里维持了绝对的安宁……”
林貌目瞪口呆:“你们可以监视一切神秘现象?”
“那您就太高看我们了。”李先生的语气很温和:“事无巨细的监视一切,当然超过了一切组织的能力。实际上,天人之誓本身的框架,已经足以压制绝大部分的异常事件。只有最为危险的那一部分,才会引发警报,由专人负责处理——当然,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之后,这种等级的警报已经很少见了。”
换句话说,在大手子住处爆发的,正是某种极为罕见、高度危险、足够引发强烈警报的“波动”。所以,组织上的电话才来得这样的凌厉、快速,丝毫没有犹豫。
林貌微微愣住了。说实话,他以心境感应数次,是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手腕上那点轻微的灼痛早已尽数消失,甚至连墨水都被擦得一干二净,再无痕迹,与电话中渲染出的紧张气氛委实不太相符。
但李先生显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小小的犹豫。听完大手子小心翼翼的解释之后,他立刻做出了决断:
“疑似甲骨文的文字么?请留在原地,不要再随意移动那件东西,我们三十分钟内就能赶到。”
·
事实上,仅仅十五分钟以后,第一批车队便抵达了林貌在郊外的住所,前排的面包车径直开进小院中,车门打开之后,李先生亲自迎下来一位白发苍苍的专家。
这位老者与林貌握手,并做自我介绍:
“你好你好,林先生,我姓江,主要负责三代时期的考古鉴定……”
林貌赶紧还礼,听见声音却不由大吃一惊,本能的脱口而出:
“……《走进科学里》?!”
不错,专家的声音虽然苍老了些许,但俨然与昔日科教神剧《走进科学》的旁白毫无差别,对于林貌这常常从纪录片中寻找灵感的写手而言,简直是熟悉到了极点,闭着眼都能认得出来——
专家有点尴尬:
“林先生真是——真是耳聪目明。不错,我的确曾在《走进科学里》负责过几期考古节目,近几年才被借调过来。”
借调?这样敏感而封闭的组织,居然能随便从电视节目组借调人员么?
或许是看到大手子脸上茫然不解的表情,随行的李先生低声解释了一句:
“林先生,神秘会招引神秘,迷信会诱发癫狂。所以,本部门的职责之一,便是尽力消除掉一切不利于建构理性世界的危险因素——无论是人为的,还是非人为的。”
这一句话非常含蓄,但作为常年脑洞大开的网文写手,大手子依然在瞬间领悟了。但正因为在一瞬间领悟了真相,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某个细思极恐的推论:
如果部门的职责是消除危险的神秘因素,那么与部门沟通紧密、甚至可以随时借调人员的《走进科学里》节目组,其真正设立的目的,莫非,莫非是——
林貌快速打了个寒战,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抽空把节目再看一遍。
他将两人迎进屋内,展示了那片被小心保存的绢帛——尽管与林貌的肌肤有所沾染,但以朱砂描摹的扭曲符号依旧清晰可辨,古怪而又原始的线条极富冲击力,充斥着某种怪诞的美感。
江教授仔细看过三分钟,终于长长舒一口气。
“以符号的规律看,的确是三代的东西,货真价实的甲骨文——这不是后代可以伪造的。”他低声道。
隋唐时考古学尚未萌芽,即使有零星的上古文字出土,也只会被视为花纹图样,而绝不会思考其中的规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伪造甲骨文的本事。
李先生立刻发问:“能判断内容么?”
江教授摇头:“当然不能。上古文字有相当大的学术争论,不是单方面可以下论断的。不过,大致的判断还是有的。以我的观点,这段文字应该了描述一场祭祀流程,而且规格相当之高,操作非常复杂……”
他以手虚画,点出绢帛上数百个扭曲怪异的文字。三代以前文字与咒语差相仿佛,掌握文字也便掌握了文字之后召唤神明的伟力,即所谓“天雨粟,鬼夜哭”;正因如此,掌握文字便是上古祭祀阶层最为重大而复杂的工作,能一口气在青铜器上书写如此繁复的内容,规格之隆重便可以想见了。
“祭祀如此之大,是因为享受祭品的神明地位极为尊隆。”江教授点一点绢帛的下侧,在角落里巫师们特意腾出了一列,单独勾勒出一个挥洒光芒的圆轮,这样独霸一方的待遇,显然是尊贵的非同寻常:“神明的名字已经不可释读了。但特征却很明显,祭祀们特意用’日名‘来称呼他,并为他创造了独属的文字、附加以相当冗长的形容——在商及先商文明中,这是只有’王‘与’帝‘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林貌与陛下一齐愣住了。陛下是因为实在听不懂这一串专业名词,而林貌则是恰恰知道一二——先民崇拜烈日,因此会用太阳的名字称呼最为尊贵的神祇,唤做“日名”;也正因如此,但凡发现沾着一点“日名”的龟甲,那基本都可以算考古学界的狂欢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