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什么羊力虎力鹿力各位大仙的神奇斗法, 多半是看过就忘,绝不可能再有什么记忆了。
林貌张一张嘴, 本想解释解释这“羊力大仙”的来历, 但看看被压在山脚的猴哥,却又忽的一愣。
“陛下适才说,那姓羊的与他三个师兄弟,只是不知名的’方士‘?”
猫猫陛下矜持颔首:“不错。王庭被冷落的祭祀悄悄查过这几个方士的底细,但无论如何都不得要领, 只能归为招摇撞骗的野人。只是野人归为野人,法力却实在高强, 难以应付。”
说到此处,陛下语气中也微微有了几分忌惮。野人不野人陛下未必在乎,但能在野蛮血腥的草原王庭争斗中立住脚跟, 手腕与神通都实在是非同小可——要知道, 突厥王帐大祭司, 生平擅长的可不是什么抽风跳大神, 而是至为阴狠毒辣的诅咒与巫蛊;这样的人物都拿可汗的新宠毫无办法,唯有咬牙切齿大加辱骂,岂不正说明了这三个“野人”的本事?
他道:“无论如何,若此三人真有呼风唤雨的邪术,那的确是不小的麻烦。”
中古时代的作战严重依赖于天气,要是在两军对垒时来个天有不测风云,那才真是足以瞬间扭转战场局势的巨大祸患。
林貌默了一默,心想这三人——三兽招引云雨的本事,还真未必是什么“邪术”;以原著的内容而论,他们所学的应该是最为正统的玄门秘术,一点都不掺假的祈雨道法,和茅山、终南山决计脱不了干系——要知道,即使在浩如烟海的道藏之中,祈雨行雷的法术也绝对是最为顶尖的机密,非亲信心腹,嫡系弟子,绝不能与闻。
所以,与茅山正法关系如此密切的术士,又怎么会平白流入草原,成为頡利可汗信任的新宠呢?
林貌心中大为狐疑,却不知如何解释。若以原著而论,这三只修炼五雷正法的妖怪并不算了不起的大敌,也没有依附什么显赫的靠山,除了在过三关时为猴哥提供了装比打脸扮猪吃老虎的素材之外基本乏善可陈。只是行事之时,却莫名对权利名位表现出了非一般的热衷——就算赌赛时先后身死道消,但为了区区车迟国国师的位置,居然都还要咬牙赌上老本,直到梭·哈掉小命为止。
以此观之,这三个妖怪千里迢迢跑到草原作妖,似乎也不算奇怪了。特别是——特别是再想一想猴哥方才欲说还休的暗示,所谓妖魔争相下注,谋划洗白上岸的种种操作。那这种对于权力的热衷,便显得尤为意味深长了。
不过,陛下显然没有想过这么多。大战在即,朝中事务繁杂,他可没有功夫与林长史闲聊。匆匆交代了几句事项,提醒林貌留意战场余波之后,猫猫陛下四腿一挺,尾巴直竖,再次返回长安,料理朝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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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自己紧急拉来的外援跑路了事,林貌却还是呆呆坐在原地,一言不发;一面是在守着这几个包裹,等拴柱与拴花回来搬运,另一面却也是在反复推敲,疑虑满怀。
如此呆楞许久,连被压着的大圣都看不下去了。他从五行山中挣出一只胳膊,拎起一根树枝敲大手子的后背:
“有什么好烦忧的?做出这幅样子!”
林貌终于回过什么,期期艾艾的出声:
“我在想,大圣说的那’上岸洗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怎么能引得妖魔如此前赴后继,甘冒奇险呢?”
大圣哼了一声,脸色登时有些微妙起来——显然,大手子或许是随意的探问,却实实在在戳中了猴哥至为尴尬的要害,以至于回答时难免有点尴尬。毕竟吧,当年他之所以抛弃花果山美猴王逍遥自在的日子,心甘情愿到天庭做那不入流的弼马温;其中固然有仙神们蓄意蒙骗的因素,但又何尝不是名心作祟,渴望能在天界谋一份正式的公差?
所谓“前赴后继”、“甘冒奇险”,那美猴王也是不遑多让啊。
“……三界之中总是有秩序的。”他勉强解释:“杀人越货、敲骨吸髓,当然是爽快到了极点。但妖魔的寿年动辄数百,总不能日日的杀掠下去吧?妖魔人人得而诛之,但只要套上一层正统的皮,那年深日久,也能顺利洗去往日污点,以正神面目示人。从此坦坦荡荡,可以放心享受香火,如何不好?”
晚近的事姑且不论,而今幽冥诸位神将之中,不就有许多是上古食人的夜叉恶魔,归正后安身立命的么?有这样的前例在此,无怪乎后来者要趋之若鹜了。
林貌若有所思,连连点头:“那敢问大圣,不知妖魔要想上岸从正,又有什么法子呢?”
大圣道:“这本也不难。以实际而论,大约有三条路可以选。其中最为轻松的么,便是占山为王,自立门户;等到成了气候,能挡住天兵一二次的围剿,那时天庭震动,自然会有神仙下凡招安。所谓’要当官,杀人放火等招安‘。”
林貌:…………
不,虽然有猴哥亲身实践,但这条路应该没有那么轻松……吧?
“至于其次,便是老老实实混资历了。”猴哥悠悠道:“以人间的法理而论,占据正统的朝廷可以以天子的名义’敕封‘正神;或是威望崇高、德行贵重,近乎于圣贤的高人,也可以向天庭上表,举荐贤能的神明。”
林貌张了张嘴,心想不愧是华夏文明的神系,连晋升体系都洋溢着如此熟悉而动人的美感……大概是受九品中正与征辟制度的影响,而今天庭取人——取神还是以举荐为主,等到大唐全面铺开科举,恐怕上界也要“逢进必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