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是什么仙草灵药不成?但依照“天人之誓”,即使真有玄妙莫测的仙草灵药,也不能在此地发挥太大的作用吧?
  李先生笑了一笑:
  “这个嘛,我们其实也不太清楚。但理论上,这两件东西应该是现有培育作物的’原本‘。”
  “……原本?”
  “是这样。”李先生温和道:“林先生应该明白,我们现在所种植的一切作物,都是经由数千年乃至万年的定向选育,从野生植物中驯化而来。这种定向选育技术是农业的基石,但在长期筛选之中,人类的偏好也会过度的影响作物的多样性,使得农作物的基因越来越单一、狭窄、封闭。这种封闭的基因型显著提高了产量,但也有很大的风险。”
  林貌艰难的转动大脑,回忆他所剩无几的那点生物学知识:
  “我记得,单一基因型的抗病能力……似乎很差吧?”
  “可以这么理解。”李先生道:“随着现代育种技术的发展,农业面临的风险实际上是大大增加了——尤其是在水稻与大豆的领域。狭窄的基因谱系严重限制了作物改良的潜力,并难以应付迅速变异的植物病毒。以专业的估算,如果某种传染病大面积爆发,那么可能会在一年之内诱导水稻与大豆减产百分之九十以上。”
  “某种意义上,我们在农业面临的种种被动,乃至于粮食领域遭受的近乎倾销的压制,也源于原始样本受限后技术上难以逾越的天花板。粮食是民族的命脉,自然不能不忧惧于心,难以释怀。”
  他的语气不缓不急,平静温和,但林貌侧耳倾听,却不由稍稍打了个寒颤。
  显然,如果水稻与大豆减产九十以上,那恐怕就不是任何手段能应付过去的了。
  “要解决这种危险,最为可靠的办法,当然是补全水稻在驯化中遗失的基因,彻底解决抗病问题。但这个方法很难办。野生的水稻与大豆并不算稀少,但大多只能算培育作物的近亲,基因上不能完全吻合;真要补齐所有的基因碎片,就必须得找到现有水稻与大豆在遗传学上直系的祖先,人类筛选培育出的第一代作物,所谓的’原本‘。”
  李先生停了一停:
  “……不过,这个难度就实在不小了。”
  “难度不小”还只是李先生委婉的说辞而已。实际上,虽然最顶尖的农业专家们对寻找这“第一代的作物”满怀热望,寄托无限的情怀,但也不能不承认这种东西的虚无缥缈——有关于这“水稻祖宗”、“大豆祖宗”的一切消息,都不过是基于形态学与遗传学的理论推测而已,基本没有任何现实的认证。而由上到下的工作人员也心知肚明,晓得这所谓的作物祖先九成九已经灭绝,一切的筛选功夫都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组织对在现世寻找起源作物已经不再抱有幻想,又怎么会轮到李先生来负责此事呢?以他们工作的性质,这不就是个“碰运气”的事情么?
  ——只不过,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当初纯粹为了碰一碰好运而仓促设置的最高优先级任务,居然还真叫人给碰上了!
  李先生并不打算解释如此复杂的内幕,稍稍点出关窍后,立刻转移话题:
  “我们已经安排了专家鉴定,马上就能赶到。”他安慰林貌:“请不必紧张,我们在人选上会充分考虑您的意见。”
  ·
  一刻钟后,马路上的轰鸣再次响起。院门被两个人推开,护送来了一位裹着披风,披头散发的专家。
  李先生所言不错,组织紧急选来的专家还真考虑到了林貌的情况,乃至于大手子抬眼一看,刹那间便愣在当场:
  ——刘丽?!
  不错,来者正是蓬头垢面两眼发直黑眼圈老大一团的刘丽刘博士。显然,刘博士是被深夜请来,浑无准备,不但没有梳洗打扮,甚至披着的那件外套都扣错了扣子,一双青肿的眼睛茫然四望,大有半梦半醒的无措之感。
  不过,这种梦醒之间的茫然感迅速消失了——她一眼瞥到了目瞪口呆的林貌,脸色刷的变得惨绿。
  “我听说两位就读过同一所学校,私交不错,所以特意将刘研究员请了来。”李先生快步上前,为他们介绍:“相信两位能更好沟通,可以节省磨合的时间。”
  林貌:…………
  ——谢谢啊,这可真是太贴心了呢。
  不过熟人见面的确能节省时间。至少刘丽紧闭双唇,眼神漂移,只是匆匆朝林貌点一点头,便迫不及待奔向被团团看守的茶几,绝不愿意在这尴尬的局势中多浪费片刻功夫。
  至于林貌……林貌干脆仰头望天,盯住雪白的天花板,一言不发。
  只能说,还好陛下早睡早起,早早便脱离猫咪肉身返回大唐处理要务了。否则真在此处露出痕迹,恐怕刘博士当场就能发现不对……
  ——当然,就算现在遮掩了过去,以刘丽的脑子也必然能猜出一点端倪。只希望她是半夜爬起,神智不清,不要多怀疑什么吧。
  不然,发现自己天天以变态姿势撸来撸去的狮子猫其实另有玄机什么的,那冲击力未免还是过于巨大了——
  ·
  熟人见面或许尴尬,但走近茶几之后,刘丽立刻恢复了工作该有的态度。她挽袖弯腰,低头仔细凝视那节被严密看护的小小草环,屏气凝神,隔绝杂思,借着灯光反复打量;然后——然后直起身来,骂出了一声极为响亮的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