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臣都有要事在身,岂非会打搅朝政……”
  “大臣们也尽有闲暇的时候。”陛下看了他一眼:“如阎立本、欧阳询、虞世南等大小臣工,这几日的空闲便很多。”
  在旁细听的长孙无忌略微茫然, 心想旁人也就罢了,虞世南贵为秘书监重臣, 什么时候又“空闲很多”了?
  林貌同样是微微一愣,而后立时便是恍然领悟,涌出说不出的狂喜;他抖着双手接过这价值连城的金牌, 真心实意的连连谢恩, 真有不惜肝脑涂地的感激。
  阎立本作画, 虞世南撰文, 欧阳询题词——这又是怎样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足以让一切艺术爱好者狂喜到胡言乱语的景象啊!
  初唐之人类群星闪耀时——仅仅一个刹那之间,阿宅就连画的名字都给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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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受人赏赐,给人办事;君恩如此,不能不竭死以报。第二天一大早,钦差便早早动身,卡着点打车直奔医院门口,顺带还捎上了早已迫不及待,甚至不惜化为猫形的皇帝陛下。
  因为时间太早,候诊大厅基本没有病人。负责接待的护士翻了翻他们交上去的资料,却没有递来体检报告,而是请他们到隔壁的办公室稍等,说还有一些流程要走。
  林貌略微有些诧异:
  “往常不是直接缴费就可以了吗?再说我还带着猫呢。”
  “没有关系。”护士仔细看了背包里的猫猫头一眼,神色不变:“办公室不是医疗区,宠物也可以出入。请林先生稍坐片刻,会有专人为您指导的。”
  林貌一头雾水,跟着护士的指点走进了左侧狭小的房间。说实话,在医院里居然捞到了专人服务,那心态上肯定是比较微妙。但林貌根本还来不及想这么多,他刚刚进门,办公室里便有一位面色和蔼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笑眯眯请他上坐,给他倒热水:
  “你好林先生,我姓李,专门负责与这一片的医院对接,有时也办些杂事,你叫我老李就好——你问我来干什么?是这样,林先生,我们昨天接到了派出所转来的电话,说是医院有人报警,怀疑附近有非法的人口贸易,而你可能牵涉其中……”
  林貌哧溜一声,滑到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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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轻描淡写的解释比一记耳光还狠,扇得林阿宅目瞪口呆眼冒金星,刹那间连脑子都不怎么好使了。他蠕动嘴唇,只能呆滞的重复:
  “人口贸易?”
  ——大概穷极他一生的想象力,也想不到这四个字居然还能与自己产生联系。
  “是这样。”老李推一推眼镜,笑容不变:“报警的医生提交了几份检测报告,显示没有在体·液样本中发现天花、百日咳等管制传染病的抗体,记忆t细胞也处于极为原始的未分化状态,并对个别抗原表现出了反常的敏感——简单来说,这表示病人在出生以后甚至没有接受过最基本的疫苗注射,以而今的医疗条件来看,当然十分罕见……”
  他又从身侧的公文包里抽出了几份x光片,伸手推给林貌;林貌呆呆接过,只觉相片上勾勒的红圈极为刺眼。
  “……此外,在某位青年男子的骨骼成像中,还发现了大量陈年的愈合疤痕,是明显被钝器击伤的迹象——部分痕迹还相当接近于致命部位,可谓触目惊心——以刑侦专家检查后的原话,这样厉害的伤形,他也只在某些穷凶极恶的**打手身上见过。”
  “喔,当然,还有最为决定性的证据——在接到体检报告之后,警方申请调查了基因数据库,但没有在库中发现任何与样本有关联的记录,甚至找不到有近似血缘关系的亲属。基因数据库并不完整,但遗传因子的差距居然大到这种地步,就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了。对不对,林先生?”
  老李平平叙述完毕,神色依旧是从容平静,毫无起伏,仿佛只是在背诵例行公事的卷宗,而非讲解某个疑点重重的大案。而林貌……林貌不知不觉间已经冷汗涔涔,面色苍白,隐约中真有头晕目眩的惶恐。
  无医疗记录——骨骼有旧伤——基因库中查无此人——如果仅仅只有其中一件,他还能绞尽脑汁,勉强辩解;但当三重证据被接连抛出,那就是以网文写手的想象力,也实在想不出狡辩的托词了。说实话,这些证据环环相扣、逻辑缜密,简直可以立刻推断出板上钉钉的结论,乃至于当庭宣判他的刑期——
  林貌长长吸气,感受到身后的狸花猫也僵成了一根硬邦邦的猫条。
  显然,无论是他还是陛下,都实在太低估现代社会的严密与强悍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整套系统都是温和、平静、毫无波澜的,但当某些红线被触动时,它所展露出的獠牙恐怕会超越人类最狂野的想象。
  而作为不小心触动红线的一员,林阿宅可一点也不想体会现代组织的效率
  他只能垂死挣扎:
  “……不好意思,这些我都不太懂。我只是随便找人做的检查,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非要问是谁做的检查,那就只能咬死说是随便找的纯路人,而今已经不知去向——反正事情到这一步了,除了打滚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老李深深看了林姓嫌疑人一眼,目光深邃而又冷静,比x光更具穿透力。
  如此凝视片刻,他稍稍移开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背包中炸毛的狸花猫一眼,随后莞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