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实,真人不如先看看这个吧。”
  王恕送来的显微镜是所谓的傻瓜特供版,只要在载物台上夹好发丝,仪器就能自动调整焦距与光程。孙真人按照指示在目镜里仔细看了一眼,立刻便是悚然色变,连连抽气,看得林貌颇为得意,面上略微浮起了笑容。
  虽然显微镜与自己毫不相干,但这拿着现代技术做显眼包的妙事,果然还是永恒的爽点。
  他极为矜持的开口:“真人可看见什么了么?”
  孙药王抬起头来,神色依旧震动:
  “小哥这件神物,真正是精妙绝伦!老朽坐井观天,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唉,想不到连这么细小的字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林貌愣住了。
  ——什么字迹?怎么还会有字迹呢?难道是镜头上标签没有撕?
  红拂侍立在侧,及时开口补充:
  “在下冒昧,先前曾用剑气在此发丝上雕了’三人到此一游‘六个字,以供检验……”
  林貌:…………
  好吧,现在轮到大手子悚然色变,连连抽气了。
  ·
  验证了神物的效用,孙药王再不耽搁。他取了村中的井水、土壤、草叶,留待检验;而后请林貌一同到瓜州城中诊治,分辨真正的病因——身为隋唐当之无愧的医术领袖,孙思邈不但深谙环境对病症的影响,还隐约总结出了循证医疗的意识:不能仅仅因为病源地的异常就匆忙做出粗糙的判断,一切诊断都必须落在病人身上才行。
  相较于林貌靠一双脚底板从五行村走来的苦楚,剑仙的法门可就要轻巧多了。红拂用白纸折出了三只又壮又高的野驴,驮起三人后脚下生风,撒着欢直奔九重云霄,风驰电掣一路奔腾,当真比雷霆还要迅疾。
  孙真人与红拂早就坐惯了这滴滴打驴的法术,各自都是优游自得、闭目养神。唯有林貌战战兢兢,心胆俱裂,望一望驴蹄下的万丈高空后神魂皆冒,只敢趴在驴背上揪着鬃毛大打哆嗦,顺便将驴腹夹得比铁钳更紧,恨不能痛哭流涕,将屁股长在野驴背上——也就是这坐骑乃法术所化,任劳任怨,绝无计较,否则遇见这样无礼的乘客,少说也得撂几次蹄子。
  空中雾气纵横,不可辨别;剑仙与真人倒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狸花猫藏身背包之中,实在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颠簸,终于钻出脑袋,大声怒斥:
  “不过是骑一头驴而已,又不是骑龙,慌张什么?腰挺直了!”
  “让你挺直腰,你叉开腿做什么?腿夹紧!”
  “朕说的是腿夹紧,不是让你把这驴子的肋骨夹断!还有,骑驴子时不要把胯骨翘这么高——你没有感觉到这野驴在用尾巴抽你屁股吗?”
  “够了,你这是在骑驴还是杀驴——”
  ……
  怎么说呢,李二陛下纵横疆场十余年,而今也算是踢到铁板了;大概从他六岁习练弓马开始,就从没有见过如此手忙脚乱、四肢不协调的阿宅——在骑行的这短短半个多时辰里,皇帝费尽心力,传授了他此生所知的一切骑射技巧,但也只让大手子学会了调整臀部,不再被尾巴抽打屁股而已。
  如此教诲三次,圣上终于不能不接受事实了。他咬牙片刻,只能教林貌侧着身躺下,用鬃毛缠住手腕,双脚在驴腹下呈八字固定。
  大手子试了一试,果然大为平稳;不由心悦诚服,出声赞叹:
  “陛下的法子果真神妙啊。”
  陛下:……
  狸花猫顶着被狂风吹乱的一头长毛,默默移开了目光。
  ——虽然这只是长乐公主六岁时就能一次掌握的法门,但只要管用,也能称之为神妙……吧?
  毕竟,他也实在不想再对牛谈琴了。
  ·
  三人在凉州城外降下了云头,在墙角将驴子系上。他们刚认了认方位,便立刻有树边闲坐的男女一涌上来,七嘴八舌的给孙真人问安,还忙不迭的请孙真人到自家饮茶休息、用些点心——凉州是丝绸之路的要冲,往来商贾如云,民生也甚为富庶。大家有钱有闲,是真想请药王到自己家歇上一歇。
  孙真人见多识广,对这样的场面早有经验;他抬手做了一个团揖,先谢过众人的好意,再委婉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允诺看过病患之后,再与大家相聚。
  闻听此言,兴头上的众人却不由齐齐一愣。如此沉默片刻,才有人小声开口:
  “……真人是要去治那吐蛇的怪病么?
  孙思邈欣然点头:
  “不敢说能否治好,不过是略有一点心得,想冒险试一试罢了。”
  人群中一时沉默。为首老者左右看了看,才悄声提醒:
  “恕小老儿多嘴,真人请小心些吧!也不要再提这怪病了,还是尽快出城,最为妥当。”
  孙真人一时愕然:
  “老朽只是治病而已,想来不会触犯什么。”
  “治病救人自然是大好事,但真人哪里知道城中的底细!”老者道:“真人不知,数日前,这晋昌城中来了个不知来历的女子,生的是貌美如花、国色天香。城中的长史一见倾心,立刻就派人用软轿将那女子抢——请到了府中。不料,那女子虽是貌美,却也娇弱。到府邸后不过数日,便面红耳赤,不能饮食。那长史心疼得要不得,派了手下四处催逼医生呢。真人要是撞上,那还有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