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受宠若惊,赶紧亲手揭开盒盖,为陛下奉上珍馐。猫猫低头闻了一闻,只觉酸气中鲜香扑鼻,而雪白细腻的鱼骨小巧细致,全部雕成猫爪猫尾小鱼干形状的小骨棒,精美得超乎想象。
  唐人膳食多用醋渍,醋芹更是重臣魏征的挚爱。这样一份带着酸香的鱼骨玩具,当然不会不合陛下的口味。不过,仅仅是“合口味”还不够,皇帝在李哲直播间混了这么几日,大致也明白了一点网络时代的路数——他抖一抖胡须,发出某种又甜又腻的嗲嗲音色,然后一头扎进盒里,咬住骨头上下猛甩,手脚并用又抓又挠,顺带着尾巴啪啪拍地,突出一个沉浸其中
  ——网友看直播,看的难道是温文尔雅礼貌端庄的高冷范吗?人家看的就是激情澎湃,知道不?
  虽然小猫咪温文尔雅也许同样很有流量,但小猫咪是无论做什么都很有流量,所以不算。
  作为天下第一流的人物,陛下当然深谙因时而变的道理。在现代磨砺了十几日,他也算是炼出来了——横竖自己的亲故与心腹一个都不在现场,就算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举止,又有什么关系呢?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个虚拟的皇帝,办了一点虚拟中不太体面的事情嘛!
  只要大臣们不知道,那就是不存在;只要不存在,就可以不理会。为了下乡亲眼见证扶贫产业,又有什么坎不能跨过去呢?
  ——至于林貌?他敢说出去么?
  只要思想肯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克服了那点虚无自尊的猫猫毫无心理负担,不但埋头猛咬手舞足蹈,还特意甩动尾巴扭动长毛,营造出狂热痴迷于幼稚玩具的氛围。这种种动作既认真又富有感染力,连李哲都瞪大了眼睛:
  “……居然这么喜欢吗?那我还真是白担心啦!”
  林貌:“…………”
  他有气无力,只能默默翻了个白眼,说不出话来。
  猫猫正在埋头苦干,却忽然耳朵一动,立刻从凳子上跃起,砰一声跳上了餐桌——他左右张望,尾巴高高竖起,长毛根根直立,显然警惕到了极点。
  如此等待片刻,狸花猫从桌面向下一跃,径直奔向楼上,再不见踪影。
  林貌下意识望向楼上,连神色都微微变了。李哲被吓了一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猫嘛,突发一点神经不是很正常吗?
  反正已经证明了咪咪喜欢鱼骨,之后只要架设设备,注意拍摄时机,一切都能由后期料理妥当。李哲收好木盒,向林貌道了谢,才告辞离开。只是出门之前,他看一眼林貌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还是去休息吧,脸色太差了……”
  ·
  李哲离开后,狸猫又从楼上跳了下来,以一种极为罕见的语气询问林貌:
  “你刚刚听到什么动静了么?”
  林貌摇了摇头,只觉周身都在发疼——按理说他修持之后耳目聪明,不该错过任何声响;但今日实在疲惫得超乎想象,估计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猫猫看了看林貌那青白的脸色,沉默片刻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奇怪,怎么会莫名听到房玄龄的声音呢?】
  【……是错觉吗?】
  ·
  既然是贸贸然来通传消息,那杜相公粘了手也便摆脱不得。在听了长孙无忌长篇累牍的抱怨之后,他不能不留下来“共襄大事”,随同料理山一样公文。
  这大事一襄便是半日,两人检查名单核算开销议论人选,到傍晚都不能消停。正打算叫家人送饭来继续肝,却见秦叔宝急匆匆走了进来,近前小声传话:
  “房相府上来人了,说是房相公服用了丹药后便梦魇不安,已经请太医瞧过了。”
  两位宰相一齐皱眉:
  “梦魇?”
  “听房府来人的意思,似乎相公服了药后很早便入睡了。”秦叔宝低声道:“只是不知为何,梦中一直翻滚不安,还有种种——种种异象。等到被夫人叫醒,又是满脸惊恐,怔忪不安,却始终不肯提及梦魇一字……”
  说到此处,秦叔宝欲言又止:奉命传话的心腹一时口快,还不小心泄漏了某些夫人交代的奇怪消息;但秦将军左思右想,终究不敢随便传播这些流言。
  毕竟,房相梦魇归梦魇,但梦话中嘟囔的什么——狸奴,还是太过无稽了……吧?
  两位宰相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疑惑:据他们所知,陛下虽然也服用过金丹,但除了日常议政时偶有惊人的言行以外,睡梦中却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异常。为何同一种丹药,效力便相差这么……悬殊呢?
  难道是后人仿效道祖,炼得不太对头?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只是有些心悸,并无大碍。”秦叔宝道:“只是房相的态度有些怪异,似乎——似乎不愿意与大夫细谈。相府卢夫人打发人来报信,也是想请两位相公去劝一劝。”
  两人同时皱眉,再次对视:
  房玄龄是讳疾忌医的人吗?
  ……这不太对劲吧?
  “既然如此,我等料理完公务便去。”杜如晦下了决断:“对了,劳烦将军随老夫走一趟,到房府之前,还可以再问问那楼观道的道士。”
  ·
  “老二,老三恐怕是出事了。”
  “…………”
  “老二?”
  “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