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还那么嚣张,有求于人不是应该夹起尾巴做人保持谦卑吗?”佟闻漓在那儿义愤填膺。
“是说呢,二十出头的阿漓都懂的道理,浪费他多活了那十来年。”他把手伸进她的头发里,找了个顺手的位置在那儿顺着她的头发,那样子像是一起帮女朋友说讨厌的人的坏话的男友。
佟闻漓却很有心事:“但先生,那个叫坎爷的人,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他情绪不稳定,离他远些就好。”
“还有她妹妹——”佟闻漓说到这儿,想起她妹妹说的那些话,想起那一桌的随时会被替换掉的情人。
“那两兄妹在商会里兴风作浪的干了不少事,你别听他们胡说。”他捏捏她柔软的脸,“惹得我们阿漓不高兴,都怪我,我只想场面热闹带你出来玩,没成想让你见了这一通子事。”
他倒是把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先生,您每天都会经历这些吗?”佟闻漓转过去,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就是他每天过的经历着作为合作伙伴之间依旧反目成仇,为了利益捆绑在一起却依旧各怀鬼胎的生活吗?
“只是偶尔。”
“阿漓不需要管那些。”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阿漓只需要好好完成学业,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心得过每一天就好。”
“先生……”
佟闻漓还想说些什么,他却把话题转移了。
“真不吃啫啫煲嘛,招牌胡椒鸡不要太香。”他在那儿模仿味道味道的那种陶醉,“嗯,那可太香了,没进巷子口就能闻到。”
他那个样子让佟闻漓想到砂锅煲里烹饪食物发出的呲呲的声音,对她这种万物可以啫啫的老广东人来说极具诱惑。
她被他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吞了吞口水,试探地问到:“真那么香?”
“不香不要钱。”
“谁说的?店主说的?”
他敲敲她脑袋:“我说的。”
——
那晚的啫啫煲,是真的好吃。
好吃到佟闻漓在食物香气缭绕人头攒动的夜里连连赞叹。
她没想到在西贡还能吃到这么真宗的啫啫煲。
先生却说,那是因为她离开故乡太久了,一点乡音和乡味就征服她这样的异乡人。
那就是故乡在每个人心里种下的种子。
佟闻漓冒着细密的汗,在那香气氤氲的岁月里问他,他也是这样吗?
他的国度,他的故乡,也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吗?
他只顾着给她夹菜,在烟火悬溺的二楼露天阳台上让她多吃点。
“由俭入奢易,又奢入俭难。”她呼嗤呼嗤地觉得嘴里的食物滚烫,手舞足蹈地在那儿说着粤语,得意又嘚瑟,“先生,我有点乐不思蜀,不想回河内念书了。”
他知道她说玩笑话,一等开学,你就看着吧,视他的金钱如粪土,再贵的车她都不稀罕坐,守着那小铺面做着她那点自力更生且蒸蒸日上的生意,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他听着她脆生生的广东话,在靡靡夜色里觉得她长得如此生动又鲜活,打破他沉闷的人生。
*
晚上佟闻漓睡在床上。
她想到今晚上发生的一切,想到她从玻璃窗外看到的重影,想到黄西昔说的那一切,又想到先生当着所有人的面维护她,想到他们今天晚上去吃的那一顿宵夜。
她有些觉得,西贡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完全承载她苦难的地方。
至于lyrisa,她想,或许是因为他们旧情一场,先生凉薄,又或者是她有目标在先,离开了先生……但各种往来,她辨别不清。
她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他们过去的故事。
即便他们所处的局面是那样的繁杂和离谱,即便被黄西昔一说,她也开始担心她的未来的结局,但他在场面上对她的维护足以说明了一件事,不管未来怎么样,当下,他总是重视她的。
只是他的难处,他总是轻飘飘地用一句话就遮盖过去了。
他说坎爷没他不行的,但佟闻漓不是傻子,她不过问是想遂他的心意让自己按照他说的那样远离这些复杂的事情。
只是她翻来覆去地总是在想,那个叫坎爷的人,燃着雪茄胸前纹着龙,在酒桌上得意地像是戳到了人的顽疾似地——
说他披着洋人的皮做着洋人的狗。
第53章 沉沦(二更)
只是那天年会结束后, 黄家的别墅院落里却有些不平静。
金碧辉煌的偏厅中央放了一条梨花木长桌,坎爷坐在那儿眉头紧蹙,周围站了一群穿着西装的保镖。
黄西昔围着那桌子走来走去。
坎爷:“西昔你能别绕着桌子走吗, 绕得我头疼。”
“哥。”黄西昔背着的手放下来,几步走过来,“我就不明白了, 咱非得这么窝囊受着这种气吗,商会里的那几个老人谁不跟您穿一条裤子啊。是, 商会从前是因为他易先生有了如今的局面的, 但这些年, 我们黄家做出的贡献都没人看得见吗,他一个人说了算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西昔,话不能这么说。”一直站在一旁缄默不语的lyrisa这会开口说到, “如今还不是闹掰的好时机, 虽然这些年坎爷在商会里也积攒了不少的人脉,但到关键的时候, 并不知道这些老家伙会不会当墙头草,毕竟码头的贸易生意,现在还是先生说了算。真要现在就掰了,先生断了码头的货,或者欧洲那边的市场关了, 很难说这些人还会不会站在我们身边。”
“不站我们又怎么样!”黄西昔本来就对lyrisa没什么好感, 现下眼见她还出来说话, 不由地就酸道:“你当人人是你啊, 非得巴结着他的那艘船,既然上了我黄家的船, 就应该以我哥为唯一,忠于黄家。”
她这话明里暗里在讽刺lyrisa和先生的关系。
黄西昔是见过今天她哥是怎么样没给lyrisa面子的,她自然也不用给lyris面子。
lyrisa却不卑不亢地说到:“西昔,我从未踏过两条船,我说这些是为黄家好,我与先生……那是从前。”
“从前?你不会真以为你跟先生还有过什么故事吧,lyrisa,就你也配,跟他说有从前……”
“啪!”清脆的一巴掌打在黄西昔脸上,坎爷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粗着脖颈说道:“够了,黄西昔!”
“哥!”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去张扬去显摆,今个易先生会这么驳我面子吗!”
黄西昔捂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眼里泛起泪光。
坎爷收起打她的手,指着黄西昔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到来你的那点心思,我今天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他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你和他,当的是哪门子地门,对的是哪门子的户,你死了这条心吧黄西昔。”
黄西昔捂着脸,眼睛一扫,指着lyrisa歇斯底里地对坎爷说:“她不就是你抢来的吗,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他下一个巴掌就要打下来。
还是lyrisa上前去拉住了就要起争执的两兄妹。
黄西昔借这个间隙跑了。
坎爷没了撒气的对象,又看到眼前拉住自己的人,眼见她不似从前活在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又皱起眉头,想起从前她风情万种,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相厌。
难道他当年千方百计地把她弄过来,也只是为了自己那点虚荣心吗?
这些年来他铺垫的足够多,也做了许多的打算,为什么还是不能痛痛快快地掀了桌子,还是得委屈居人下。
坎爷想到这儿,推了一把眼前的人。
lyrisa小姐一个脚没站稳,摔倒在地上,额角撞到了桌子,顿时额头上就起了个红包。
原先站在桌边的人听到她小声地“嘶”了一声,转头看了看,甩了袖子,走了。
——
是夜,冬季起风,从来闷热的东南亚此刻充盈特属于冬季的那一点微凉。
接触不亮的点灯泡忽明忽暗,窈窕的一个身影走进一家布料店。
灯火下,一男一女的身影面对面而站。
那个男人先开的口,他的声音沉稳,听上去应该五十几岁的样子。
“小姐,您头上的伤?”
窈窕的身影摇了摇头:“不打紧。”
她说回正事:“黄坎那儿距离行动不会太久了,我看他似乎等不及了。”
那个男人点点头:“知道了,我会通知到先生的,先生让我转告您一句,请您保重,尤其您脸上的伤——我每次见您,您都是这样。”
她笑笑:“我习惯了。”
“我为了扳倒他什么苦都吃得,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微风袭来,两人头顶上老旧的灯泡晃动,倒影在墙上的人影也开始晃动起来。
*
除夕没几天就要到了。
西贡商会的事情处理完了,法国的老先生那儿传来信说务必请先生回一趟法国,佟闻漓眼见林助火急火燎几次跑到庄园里来,想来法国那边的事也是等不了的急事,先生只是轻便地带了几身衣服,嘱咐佟闻漓说除夕之前他会赶回来的。
佟闻漓看了看日历,想来他也去不了多久,她后面还跟奈婶约好了要去街上买年货、凑热闹、对他的离开也不甚在意。
除夕春节奈婶也是要休假的,她说往年过年过节的时候,庄园里是没有人的,他们都放假,先生因此也就回法国。
但今年因为阿漓小姐回来了,先生也是要留在西贡过年的。
西贡的年味不比国内差,而且很多相似的节日习俗都会让佟闻漓有一种在国内的感觉。
奈婶打理完庄园的事情后,就上街去买年货。
佟闻漓也跟着去。
奈婶在热闹的摊贩口,买了十斤糯米,她为他们能抢到这么多的糯米而开心,因为每到这个时候,街上的糯米都极为抢手。
佟闻漓让finger扛着那十斤糯米,奈婶还说要去更远的集市看看。
小f说这不是有了吗,奈婶却说这才买到哪到哪。
“粽子、糯米黄豆糕、糯米肉肠……要用到糯米的地方多了去了。”奈婶摆着手指头在那儿数,“阿漓小姐和先生都留在西贡,你们两个的那一份我也是要算上的。”
于是那天佟闻漓跟着奈婶走街串巷买了好些年货,佟闻漓堆得院子满满当当的,又去买了很多水果,她跟集市上的婶婶们学了怎么晒果干做果酱,她默记于心,支这个篷做在太阳底下边在那儿做笔译边看着那水果在冬日即便温热的阳光下蒸发水分。
应老师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问翻译稿能不能提前交稿。她这些天得赶一赶,于是在太阳底下还给自己支了个小桌子。
谁成想,她美妙地在那儿吃着水果干着活的时候,外头来了个人。佟闻漓那天在年会上见过,是黄西昔身边的人,她煞有其事地递了个邀请函过来,说过两天邀请了西贡的贵室女子一起去打高尔夫。
佟闻漓翻看了一翻着请帖,一个位置引起她注意,仇顶山?
她连忙叫来finger。小f却说那是黄家在高尔夫球场边上那栋别墅,算是黄家的私宅吧,据说装潢珠光宝气,就是甚少开放,坎爷把那房子给了黄西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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