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正常的男女之间的性/吸引是不一样的吧。
她惊叹于自己想到了性/吸引这三个字,甩了甩自己的脑袋。阮烟说她们这个年纪对异性生出的那些亲近感和吸引力就是荷尔蒙在起作用,她拍拍自己的脑袋,一定是最近吃得太好了,新陈代谢过于旺盛了。
但她虽然是这样想的,却依旧鬼神神差在一周后地去了慈善夜舞会现场。
她只说要去长长见识,先生就带她去了。
那晚她穿的是一条月白色的裙子,第一次穿上一双带跟的精致的白色小皮鞋。
当然她是坐另一辆车从侧门进的,没和先生一起从前厅招摇地进来。
慈善会现场挤满了一堆媒体。
先生这样的商业大腕出席自然是最吸睛的。加长林肯开上红毯的时候,所有的长/枪/短/炮都涌上来.他等司机开了门后,走下来绅士地走到另一边开门。带着一圈闪钻的酒红色的尖头细高跟稳稳落在地上,明眸皓齿的女明星下来,手挽在他矜贵的黑色西装的手腕上。
他今天带了金丝边的平光镜,眉目俊朗,随便一拍都是极为上镜赶超影视明星的气质。
当然这一切,已经在二楼的佟闻漓没有看到。
她只看到许多拥有她听都没有听过抬头的人被一个又一个地介绍起来,她盯着那些人,发现一个规律,来头越大的人坐得越前面。
先生坐在第一排的最中心位置,但只有他的席面上没有人名牌,主持人介绍列会嘉宾的时候也不介绍他,但那些个高位在身的都一一与他点头问好。
他那样瞩目、那样耀眼,这让她有些不敢相信,他那样的人在刚刚出发前,还来到她车窗边,怕她不会照顾好自己,还跟她细细说着今晚的慈善夜哪一个自助台的西餐最好吃。
简单的领导发言结束后,后餐厅开了酒会宴席,自助台上就像他说的那样,摆满了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餐点。
但他们好像只喝酒,只攀谈,只谈笑风生地觥筹交错,那些食物好像是不能吃的装饰品而已。
佟闻漓端着个小盘子盛得满满地遗憾地想,或者这就是他们和她的世界的差距吧。
有人疲于奔命,有人醉于声色。
social dancing的音乐响起来,舞池里打下来一道追光。
佟闻漓朝那儿看去。
舞池中最显然是lyrisa小姐,有人邀请她一起跳一支舞,她含笑不语,那来邀请的绅士了然于胸,知道她拒绝了他。
舞曲过了开头,依旧有人上去邀请,她都含笑一一拒绝。
她在等谁呢。
佟闻漓从那些熙攘的人群里看到坐在那儿的男人。
光明明不落在他身上,可他依旧在精英人群中尤为显眼。
她一直看着他,像是只等待他的邀请。
终于,他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把手伸出去。
佟闻漓忽然想到那天,他也是这样,绅士又礼貌地邀请她去吃一顿晚饭。
现在他邀请另外的人跳一支舞。
她知道跳交谊舞只是一种酒会上的社交礼仪,那说明不了什么。
但他们会十指相握,脚尖相抵,搭肩握背,在浮光荡漾的舞池里晕出一道旖旎的光。
钢琴起伏优雅,舞池中的人来来回回。
佟闻漓端着的盘子有些僵硬,她迟钝地看着那些舞步。
前进、后退、旋转……
佟闻漓的眼神和光一起追着舞步,即便她僵硬在原地,但她幻想的画面里自己的脚步也随着那光一起过去。
想象中,她完成的很好,站在他的面前,手被他握着。他的下颌线绷直,绅士和教养刻在他的举手投足间。节奏快的时候,她能应对自如,脚步规范;节奏慢的时候,她的身体缓缓地想要倒在他的肩膀上。
舞池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两个。
她已经长高了,能够伸手勾到他的肩膀了,她的衣衫不再沾满西贡的泥水,月白色的轻纱勾到他的白色西装上。
她微微仰头,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唇线。
薄薄的唇瓣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由地想要伸手去够。
忽然间外面突起一阵风,而后不知谁叫了一声:起风了,夏天要结束了。
光晕消失,她随之抬头看向窗外,夜里突然狂风大作,纷纷扬扬匪夷所思地摇下了一树的蝉。
她迟钝地发现——
夏日要过去了。
蝉的一辈子就要过完了。
而她的这个一生中最难忘的假期也要结束了。
第23章 生长
她这一生所有的惊涛瀚浪全都是在这样一个闷热又奢侈的假期里发生的。
那样的一个年代, 上大学是一样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的奢侈品,佟闻漓在漂洋过海的不安中依旧保持着对这个奢侈品的追求,是因为她知道, 那是她能走的最公平的一条路了。
佟谷洲为此甚至付出了生命。
当然如果提前知晓这样的结局,佟闻漓宁可父女俩就守着那花田过一辈子。
但没人能料想到这样的结局,就像没人能想到她和人人口中敬畏的先生之间还有这样一个荒诞的故事。
她的学校在河内不在西贡, 她没去过河内,但她猜想, 比起西贡这样一个外商贸易往来云集的港口城市, 作为首都的河内应该会更不一样些。那儿的外国人没有西贡这么多, 像她这样的华人、烟烟这样的欧美混血以及先生这样的外籍商人会更少。
因为ken的训练关系,阮烟也打算去河内找找更好的资源和机会,她说她们还在一块,怕什么, 反正西贡她什么都没了, 没什么好留恋的。
是啊,西贡她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家, 无家可归了。
这样的想法刚刚出来的时候,她又忽然想起那天西贡的晚霞下,他从车里伸出手擦着她满脸的泪水,轻飘飘地哄她说——“这不还有我嘛”。
是的,他照顾过她, 帮助过她, 也救助过她, 也说过那些让人一听到心房就肿胀的话, 她感谢每一个时刻里他的出现。
但其实没人会把这些当成可以一直延续的童话的,因为她一定会走的。西贡只是个驿站, 对她来说是那样,对先生来说,也是那样。
尤其当她发现,她那些别样的情绪埋藏在她心里的种子开始发芽,她收藏的那些关于他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归还,她开始去幻想一些荒唐又不切实际的画面,可偏偏他的每次触碰都是绅士的照顾,周全的礼貌,哪怕有那些偶尔的玩笑,也更像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逗弄。
她却在一声一声逐渐嘶哑的蝉鸣中生出一些让人难过的情绪。
*
佟闻漓把那从佟艳红那里拿回来的支票分成了两部分,大头储值了用作未来的开支,留了部分小头现金在身边灵活支取。
玫瑰花田被收走后,她回过几次堤岸,也在在从来都蒸腾着热气和潮湿的街道里去过那个孤儿院找过tang。她管他叫小唐。
西贡的秋天日头依旧毒辣,唯一跟夏天不同的是傍晚会来得更早一些。傍晚是佟闻漓最爱出门的时候,她喜欢带着来福走在西边橙黄色的夕阳背景下。那个时候不管是什么样的城市面貌都会变成画里的场景,只剩下轮廓,让人看不出来到底是处在异国他乡还是依旧生活在故里。
福利院生长在夕阳最柔软的地方。
佟闻漓到那儿的时候,小唐正架着个梯子在那儿给小朋友摘挂在树上的风筝。
小唐的那只有残缺的脚不能用力,只凭着一只脚站在老旧的木梯子上,下面一群小朋友帮他扶着,他伸手去够。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他身体尽可能地往外伸着,手勉强触碰到那风筝尾巴,身体还想再跃跃,可偏偏那只残缺的脚支撑不住,使不上力道。
看得底下的来福都有些着急。
“我来吧。”佟闻漓叫停他们,“小唐,你下来。”
原先憋红了脸的少年低头看到来人,一瞬间脸上绽放出笑容,“阿漓姐姐。”
他笑的憨憨的。
“快下来。”佟闻漓站在梯子下重复到,“换我来。”
“我能拿到。”少年回过头去,像是要证明给她看,那条完全用不上力的腿往前一蹬,佟闻漓都能感觉到疼。
下一秒,他抓下来了,对着她挥手道:“你瞧,我拿到了。”
他憨憨一笑,从椅子上下来。
小朋友拿到了风筝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宅门里出来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爱的老奶奶,是孤儿院的院长。
院长奶奶笑呵呵地拿着手里一把剪刀,用西贡本地话说着:“该你了tango。”
小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到,院长奶奶最近给他们剪头发,每个孤儿院的孩子都要剪,就是他一直没有剪。今儿,怕是逃不过了。
佟闻漓看了看他为了遮掩伤疤蓄长的头发,在那儿抿着唇坐着。
院长奶奶的围裙已经套上了tango的脖子,他毛茸茸像个鸡窝一样的头发耸立起来,院长奶奶带着老花镜。
“乖崽崽,吃糯糯,剪了头发长高高……”老妇人慢悠悠的老调童谣晃晃荡荡的,像极了夕阳荷塘边的蜻蜓轻声哼鸣发出的声音。
老人家的童谣像是很催眠,来福趴在佟闻漓脚下,听着那古老的调安眠小憩。
佟闻漓坐在石板凳上,白色凉鞋踢着滚落在黄土堆里的砂石,白晃晃的光从黄绿色的瓦萨维奇上反射过来,她眯起眼睛,看到碎密的头发从小唐的肩头掉落。
“好了呢。”院长奶奶满意地解开围裙,“都变帅了我的tango。”
佟闻漓由此去看,小唐一边的头发已经剪完了,但另一边的头发原封不动地还立在那儿,像极了一颗休到一半就被园丁忘记了的灌木植物。
但院长奶奶跟没有发现一样,笑呵呵地收了东西就回去了,她心满意足地完成了所有孩子的“修剪”和祝福,回到那树下的摇椅上去。
小唐盯着那修了一半的头转过莱不好意思地笑笑:“阿漓姐姐,不好意思,院长最近不太记事,也不太认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院长奶奶。
她躺在夕阳光里,夕阳浅浅地窝在她脸上的岁月里,她很安详和慈爱,只是睡在那儿,好像她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她的身体可以随时交还给死神。
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忍冻挨饿,颠沛流离,贫富差距和生离死别。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剪头发的tango这会这么轻易就松口让院长奶奶剪了。
佟闻漓觉得她容易陷在这种日暮残光的岁月的缱绻和安定里。
她于是转过头来,故作轻松地笑笑:“唐,你的头发,怎么办?”
小唐抓了抓自己另外的一边,又抓了抓自己另外被剪了的那边,笑着说道:“没关系,可能很时尚呢。”
佟闻漓自我而举荐到:“要不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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