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斯轻声合上门,恭顺地开口:“父亲。”
“哼。”被他称作父亲的中年男人不满地上下打量他,拉长了脸,“看看你这一身,和肮脏的下等人有什么区别,难道你想就这样走近雷尔的房间?要知道他才刚退下烧!”
克洛斯条件反射地低头,发间的小蜘蛛也转动着眼睛扫向他的衣着——因长时间乘坐马车有些皱巴巴的下摆,和略带tຊ尘土的袍角。
他羞愧地抿唇,掩住眼中的落寞。
“是我失礼了。那株药草我已经带回来了。”
“哼。若是我提亚德家族精心培养的孩子还打不过那群乌合之众,那才真是要被笑掉大牙。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嫩生生的细弱药草被小心地存放在保留药效的木匣中,若非莹润的青光与夸张的药香,只怕会叫人心生疑惑,这样一株小草,竟有传说中的那般威力?
父亲赞赏地点点了头,视线扫过克洛斯手指上不明显的一抹暗红后,又嫌恶地皱眉。从不离手的权杖狠狠击打在他的肘关节,克洛斯面色苍白一瞬。
“脏。回去好生洗洗,别把那些下等人的脏东西带回家传染给了雷尔。”
“是,父亲。明日我能去看看他吗?”
克洛斯将木匣放在桌面,小心翼翼地问。
“啧。如果他醒着的话。”
克洛斯嗯了一声,心情很好。充当挂件的不起眼小蜘蛛颇为人性化地翻个白眼,但它体型太小,根本无人注意。
趁着克洛斯洗漱,江逐浪操纵着小蜘蛛在黑暗中探索。
——他才不像某人那样,喜欢看人洗澡。
小蜘蛛溜溜达达连滚带爬地沿着来路,跑到了克洛斯弟弟的房间,顺着底部门缝挤了进去。
原本睡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衣衫大敞,银月透过窗沿洒在他的脸上,更显阴骛。
雷尔朝跪在地面的仆从问到:“刚刚他来看我了?”
“是、是的……”
“哼。去,避开人打冰水来。”
“可是,您的身体……”
“还、不、快、去!”雷尔沉着脸,一字一顿。
等仆从端来浮着寒冰的水,雷尔又指挥他往自己身上泼洒。
“呵呵,等着吧,明天,他一定会因为推开房门导致我受冷,而被父亲罚的。我的哥哥啊……这都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
他浑身颤抖,面上却带着癫狂的憎恶,已然陷入了幻想之中。
啧。
神经。
江逐浪撇嘴,叉起洛希亚投喂的葡萄,因一心二用颇为费神,差点戳中自己的鼻子。
“小心。”洛希亚忍笑,握住他的手腕,将葡萄牵引至正确的高度。
“啊——张嘴。”
江逐浪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因着他需要操控蜘蛛听墙角,洛希亚百忙的实验之中,还不忘和马丁一起监督他按时吃饭,生怕他又像之前那样不吃不喝。
其实江逐浪知道,他们并没有信自己那不走心的借口,但体贴的二人并未过多询问。
他们既不问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地自闭,又为何毫无征兆地好转,更不会问为何要费尽心思地偷听克洛斯的家族秘闻,只是默默地陪伴。
江逐浪想,如果他可以永远永远,自由地往返于现实与漫画就好了。等他解决掉烦人的苍蝇,探究出系统背后的秘密,便可以真真正正,沉浸在尼多斯大陆。
他可以一点一点地看着洛希亚从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他亦如是。
他还可以像个普通的,尼多斯大陆的土著术士一样,追寻传奇的足迹,探索秘境。
不用像现实生活那样,担忧是否会受到危险,他可以尽情追逐刺激的危险,因为,在漫画世界中,他的生命近乎是无限的。
“跪下!”
虚妄的,隔着层纱的呵斥在耳边炸响,江逐浪从美好幻想中脱离,视角转向躲在角落里的小蜘蛛。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泣,以及,面色苍白,□□上身,跪在地面的金发青年。
提亚德家主满脸怒容,高高扬起权杖,用那成人拳头大小的顶端狠狠击打在克洛斯的身上。每一次落下,都有红紫的痕迹浮现。
而提亚德夫人,即克洛斯的母亲,一面哭着,一面怒瞪克洛斯。
“都怪你,雷尔好不容易退烧了,就因为你半夜去推门,他又受凉了!每次你回来,雷尔都会生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可怜的雷尔啊,永远没有办法像他哥哥一样自由而健康,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不停地伤害他!”
“咳咳、父亲,母亲……不要,咳,不要怪哥哥。哥哥只是想看看我,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身体太差了……”
“够了!雷尔你没有错,如果不是他,你又怎会是如今这样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要知道百年前,我们提亚德家,可是大陆的雄鹰!”
“吩咐下去,今天一整天,谁都不许给大少爷吃饭喝水,就让他好好在这里跪着!”
克洛斯眼眶微红,哀伤地看着父亲母亲揽住虚弱气喘的弟弟,头也不回地离开,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