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露出微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正是。那时我总去你家里找你姊姊,你刚出世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阿谌问:“我呢?”
“你和你二兄也是,”明玉道,“你小时候,可是十分喜欢看下棋?你父亲和我父亲对弈时,你总爱在一边看。至于你二兄,他最是顽皮,总爱爬树。他膝上有块疤,就是早年爬树的时候被树皮割坏的。”
二人的目光一亮,忙看向兄长。
兄长淡笑,微微颔首。
见明玉说话随和,三个小儿很快就热络起来。
明玉竟还带来了见面礼,佩姈领着三名宫人进来,没人捧着一只匣子。
送给阿誉的是一把短剑,送给阿谌的是一副玉石玛瑙围棋,送给阿珞的是一箱子小人画。
“我知你喜欢这些兵器之事。”明玉对阿誉道,“这剑虽短,却是名家精工打造,你这年纪用起来正好。只是兵者凶也,你还不会使剑之时,切不可胡乱动它,以免伤人。”
阿誉一直想要一柄佩剑,见得此物,欢喜至极,高高兴兴地行礼受了。
“对弈可修身养性,敏锐心智。”明玉对阿谌道,“这副棋,算不得名贵,匣子底下的棋谱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你兄长亦是棋中高手,望你有朝一日能下赢他。”
阿谌也高兴起来,行礼谢过。
“这些小人画,都是我幼时收藏的,虽老旧了些,但颇为精彩。”明玉对阿珞道,“你出身世家,藏书丰盛,汗牛充栋,经典之作必是不缺的。可这等小人画,却是稀缺之物,你姊姊当年喜欢得很,总与我讨要,想来,你定然也会喜欢。”
阿珞满脸好奇,眨了眨眼睛,也细声细气地行礼。
兄长在一旁看着,神色平静,目光却颇是柔和。
最后,明玉看向他,微笑道:“我与公子虽也多年不见,可毕竟不算生人。我一时想不出该送公子什么,这礼物且欠着如何?”
兄长亦笑了笑,温声道:“谢中宫好意。”
说话间,宫人来禀报,说早膳备好了。
我问明玉:“你可用过早膳了?”
明玉道:“还不曾。”
我说:“如此,不若就在韶光殿与我等共膳,如何?”
明玉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兄长那边瞟了瞟,轻声道:“如此甚好。”
这早膳,用得颇是热闹。
主要是那三个小儿刚得了明玉的礼物,个个兴奋得很,叽叽喳喳的,坐也坐不住。
见兄长露出无奈之色,我问他:“今日何时启程?”
兄长道:“午时之前如何?”
明玉讶然:“你今日就要回去?”
“正是。”我说,“我家那老宅还要修葺,只有二娘她们在家,终是放心不下。此间反正无事,还是早些回去看看才好。”
明玉的眉梢抬了抬,似有些失落。
这时,阿珞忽而转头看向她:“中宫也到我们家里去么?”
明玉看着她,目光一闪,温声道:“为何要我到你家里去?”
“六娘她们说,从前中宫来找姊姊玩耍,也总到我们家里住着。”阿珞的声音清脆,“如今中宫从京城过来找姊姊玩耍,不是也应当住到我们家里?”
“中宫乃皇后,上皇已经在紫微城之中为中宫安排了宫室。”兄长随即道,“我们家在乡野之中,不足迎驾。”
阿珞却嘟起嘴,道:“我们家,上皇都住过,如何不足迎驾?”
兄长一时无言以对。
明玉看了看兄长,笑眯眯地对阿珞说:“阿珞想让我到上官里去?”
阿珞点头。
明玉还要说话,一名内侍从外头匆匆走进来,行礼道:“禀中宫,禀娘子,永明侯夫人要领众命妇来求见。”
我讶然,不由地与兄长对视一眼。
“哦?”我问,“她们求见,所为何事?”
内侍答道:“永明侯夫人说,昨日在校场上,外命妇们虽拜见娘子,却不过匆匆一会。今日,她特地将外命妇们都带来,让她们一一见过娘子。”
这事着实突然,我不由沉吟。
昨日在校场之上的拜见,是子烨安排的,重在表态。
我道祝氏定然是不情不愿的,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可是不料,她倒似乎颇为乐意,竟要亲自带着外命妇来再见我一次。
“永明侯夫人乃洛阳外命妇之首,你将要为后,外命妇之事,亦当熟悉。”明玉看向我,似笑非笑,“如此看来,这位永明侯夫人十分有心了。”
我颔首,道:“既如此,请她们到殿上等候。”
内侍应了,退了下去。
我看向兄长:“只怕回程的时辰,还须推一推。”
兄长微笑:“这有何妨。阿誉他们满脑子都是中宫的礼物,我先带他们去看看。”
说罢,他起身来,带着三个小儿向明玉行了礼,转身而去。
直到那背影在殿门外消失,明玉的目光也没有收回来。
“他从前从不喜欢孩童。”少顷,她悠悠道,“不想,如今竟是如此耐心。”
我看她一眼,道:“你看不上?”
明玉笑而不答,拈起一枚瓜子,嗑了一下,忽而压低声音:“他昨日与那些军士比试之时,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我从前从未看过他赤膊,他那身体,从前也是这般精壮么?”
我:“……”
第二百零一章 拜见(下)
我睨着明玉,终于忍不住道:“他长得如何与你何干?莫忘了你是中宫。”
明玉一脸扫兴,却看着我,冷冷道:“你没良心。”
我说:“我怎么没良心?”
“你的夫婿不但是太上皇,还是从前的心上之人,你什么都有了。”她忿忿道,“我不过想多看看别人一眼,你便来阻挠我。莫非只许你占尽好处,我却连肖想肖想也不配?”
我说:“你看别人无妨,我兄长却不可。”
“为何?”
“我兄长性情高洁,若是喜欢上了谁人,必是要认认真真明媒正娶,绝无屈就。”我说,“他绝非面首,亦绝非可随意抛弃之人。”
明玉愣了愣。
“谁说我拿他当面首?”她说。
“不是么?”我盯着她,“是谁说这辈子都不成婚,就算成婚,嫁了不喜欢的人也必不委身,将来只养面首过活?”
明玉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以对。
“这个么……”她的目光瞟向别处,“这不一样。”
我不放过她:“哪里不一样?”
明玉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又似想起了什么,望向外面,将佩姈唤了进来。
“京中的那些命妇们,都有哪些人在行宫之中?”她问。
“邢国夫人、蔡国夫人、莒国夫人都在。”佩姈道,“还有昌乐侯夫人等几位,共有八人。”
“让她们到殿上去。”明玉道,“告诉她们,天下一家,洛阳这边的外命妇,她们也该见一见才是。”
佩姈应下。
我诧异地看着明玉:“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明玉继续嗑着瓜子,目光里全是狡黠,“那位祝夫人,我甚是好奇,今日也合当好好见一见不是?带我去好了,你不会吃亏。”
——
到了殿上,我就明白了明玉说的我不会吃亏是什么意思。
祝氏带来的外命妇,多得出乎我意料。
林林总总,有数十人。韶光殿并不算大,这些贵妇们个个衣饰华贵,站在殿上,衣香鬓影,教人眼花缭乱。
这等阵仗面前,我的打扮显得不甚讲究,素淡简单。
加上我还没有受封,当下也不过是庶民一个,在她们面前,我是要先行礼的。
但有明玉在则不一样。
邢国夫人等一众命妇如众星拱月般拥在她身旁,我跟着她上殿之时,一眼就看到了祝氏脸上那诧异之色。
中宫驾到,祝氏等人纷纷跪拜见礼。珠玉环佩,叮叮当当轻响一片。
明玉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由佩姈扶着,缓缓前行,目光将她们挨个扫过。
直到在上首坐下,她才开口道:“都起来吧。”
祝氏等人谢了恩,纷纷起身。
我看到那些命妇们脸上各有些狐疑之色。显然,她们今日都是冲着我来的,在明玉来到之前,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
这也难怪。在京城的人眼中,我和明玉之间关系微妙,宫中更是人人都以为我们冷淡。明玉到洛阳来,也不过是奉太后之命例行公事。就算昨日在那点兵台上,明玉也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
这等枝节,或许不起眼。但对于命妇们而言,乃是要紧的学问。就算洛阳的命妇们对我不熟悉,她们也应该早已经打听清楚了。
而明玉带来的命妇,每个都来头不小。
明玉看向祝氏,不紧不慢道:“若本宫不曾记错,这位便是永明侯夫人了。”
祝氏上前行礼,道:“妾祝氏,拜见中宫。”
明玉让她起身,看着她,笑了笑,却看向坐在旁边的我:“本宫在京中,时常闻得永明侯夫人名号,都说她端庄持重。今日一见,果不虚言。”
我对明玉给人下马威的方式一向不陌生,看她一眼,颔首道:“中宫所言极是。”
明玉又转向祝氏,看了看她,对佩姈道:“为侯夫人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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