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专许姻缘?”
“那河灯只在上游上放,让它顺水漂走,漂到下游去。”隆乡郡主道,“若月老肯保佑,就会让心仪之人拾到,成就那上佳的姻缘。”
“若无心仪之人呢?”有人插嘴问道。
“那也会配得如意郎君。”隆乡郡主道,“七夕乃牛郎织女相会之日,只要心诚,月老便格外肯帮忙。”
有人忍不住问道:“郡主怎知?”
隆乡郡主神秘一笑。
“前年的新科状元李琇,娶了个小吏的女儿,你们可听说了?”
众人纷纷点头。
那李琇长相颇为俊俏,还年轻未婚,中状元时,曾让不少人为之倾倒。可这位人中龙凤最后迎娶的,竟非富非贵,而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父亲不过城门小吏,这让不少人跌掉了下巴。
隆乡郡主压低声音:“据说那女子,就是在那流灯乞巧之时,放了一盏河灯,恰好让李琇拾到了,于是顺利得了这乘龙快婿。”
“当真?”众人吃惊。
“骗你们做什么。”隆乡郡主道,“我还打听到了,她当初放河灯的地方也不远,就在金光门的漕渠边上。那灯顺着渠水一路漂,汇入西市的放生池里。那夜,李琇也就在放生池边上赏月,拾到了那河灯。没多久,他们就成婚了。你们说,这不是月老帮忙是什么?就是因为这流灯乞巧灵验,这两年才愈加风靡。尤其是七夕夜漕渠边上,未婚男女都涌过去。女子在上游金光门放灯,男子在放生池拾灯,人挤人,热闹得很。七夕过后,也不知有多少人就成了好事。”
众人面面相觑。
“可惜我等出身贵胄,七夕夜里定是要在家乞巧的。”有人幽幽道,“这等俗世之乐,却是无缘了。”
“是啊……”
众人纷纷附和,交换着眼色,各是跃跃欲试。
——
“阿黛,你想去那试试那流灯乞巧么?”
咸宁公主显然对此事颇有兴趣,与一干密友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好奇地来问阿黛。
“公主莫开玩笑了。”隆乡郡主笑嘻嘻道,“公主让阿黛去,太子可要不高兴。”
众人都跟着笑。
“不知道齐王会不会到那放生池去。”忽而有人道。
“放生池那等人挤人的地方,又热又吵,他怎会去?”
“若连他都要去求什么姻缘,别人怎么办……”
阿黛听着众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百无聊赖。
不过说实话,她虽然对什么流灯乞巧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听说街市上会很热闹,她倒是想去看看。
父亲、兄长、乳母这些人,自是不会放任她夜里出门的。
唯一可能的托辞,是去找明玉。
散学后,她早早回家,不料,还未出宫学,就被家中派来的仆人拦住了。
“鲁国公做寿,主公让小人来接娘子到鲁国公府上去用膳。”仆人道。
阿黛精神一振。她原本还为何时能去找明玉商议而发愁,这下倒是简单了。
鲁国公做寿,不算铺张,但来的宾客皆是京中贵胄,排场一点不小。
明玉今日打扮得可谓光彩照人,才入后宅,她一把将阿黛拉到僻静之处,目光兴奋:“你知道么?齐王来了。”
阿黛愣了愣,有些啼笑皆非。
今日在宫学里,同窗们叽叽喳喳一整日都离不开齐王。来到这里,听到的还是齐王。
阿黛“哦 ”一声,道:“他不是不爱赴这等宴席么,怎么来了?”
“这便是我要问你的。”明玉盯着她,“你莫不是在你兄长面前说,我想见齐王?”
阿黛摇头:“不曾。”
明玉的神色似放松了些,复又露出笑意:“我就知道你不会乱说。你兄长现在正与齐王在东园里,你带我去见他们。”
阿黛无奈,道:“你要去见,自去便是,何必我来带?”
明玉羞涩地推了推她,道:“我堂堂闺秀,怎么随意见外男。你不一样,你是妹妹。”
阿黛翻个白眼。
“我也是女眷,合该待在后宅里。无缘无故,我为何要去见我兄长?”她说。
“随便你编个什么由头,快带我去。”
阿黛被她纠缠得无法,只得带着她到东园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兰汤(上)
我和明玉皆是一愣。
这死狗。我心道,我不是让他今夜待在大营里不要过来么?
再看向明玉,她注视着我,目光已然变得意味深长。
“不管他说什么,你今夜就在韶光殿留宿,哪里也不许去。”我对明玉道。
明玉一愣,正要问话,那死狗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了殿前。
“中宫也在。”
他走进来,神色从容。就像一个刚回家的主人,跟来访的宾客打招呼。
“拜见上皇。”明玉的神色已经敛得端庄,起身向子烨行礼。
“中宫平身。”子烨温声道,道,“今日在校场之上,朕不曾与中宫多谈,也不知中宫这些日子在洛阳如何,可有甚招待不周之处。”
明玉道:“妾住在紫微城之中,处处皆是周道,谢上皇隆恩。”
子烨颔首:“中宫若觉寂寞,可让阿黛时常过去说说话。她在洛阳亦无多少友人,正好可做个伴。”
做什么伴……我早说了我就住在上官里,哪里也不去。
我腹诽着,脸上却微微发热。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明玉面前叫我阿黛,我感到明玉的眼睛又朝我瞟了一下。
“如此甚好。”她的声音温和,“多谢上皇。”
那声音,又贤淑又假,还带着三分揶揄,我起了一身鸡皮。
不过明玉在这里也好。
最好这死狗能够碍于中宫情面,不好意思打扰,今夜住到瀚波宫去。身上的疼痛还未退尽,我当真是对他心有余悸。
这么想着,我随即接话道:“上皇在营中的事都处置完了?”
“营中无事。”他说,“将士们今日都累了,朕不在,可让他们早些歇息。”
我颔首,道:“上皇也累了,瀚波宫中的必是早已经备下汤沐。上皇明日还要回宫,也该早些歇息才是。”
子烨看了看我。
“这韶光殿也有汤沐,何必去瀚波宫。”他说罢,唤来内侍,吩咐道,“将瀚波宫的用物都送过来,今夜,朕仍在韶光殿驻跸。”
内侍应下。
我的脸上一阵臊热,不敢去看明玉的目光。
这死狗。
要不是我方才先一步向明玉坦白了,他这便是陷我于不义,我在明玉那里罪加一等。
而这死狗似乎不但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甚至更进一步,竟挨着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明玉到底方才已经被我震撼过了,脸上的神色仍镇定自若。
只是看我的眼神愈加意味深远,就像审视一个到了大理寺面前还胆敢瞒着许多案情的犯人。
“这案上怎连小食也没有?”这时,子烨看了看面前,又对内侍道,“去取些茶点来,尤其是瓜子,多呈几样。”
我:“……”
明玉:“……”
“上皇知道妾的喜好?”明玉目光闪闪,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略知一二罢了。”子烨道。
明玉仿佛一只被鱼腥味勾起了兴趣的猫,谨慎且好奇地望着他:“譬如?”
“譬如,中宫爱看书。”他说,“自幼便是闺中典范,备受赞誉。”
明玉的脸上,竟破天荒地有了些羞赧之色。
她微微翘起兰花指,优雅地掩口轻笑一声:“上皇过誉。”
“中宫也喜欢马毬。”他说,“京中那些闻名的毬赛,中宫无一遗漏,但凡谈起,高谈阔论,见解之犀利独到,往往能将男子也比下去。”
明玉颇为受用,唇角抿了抿,朝我看来。
“定是阿黛妹妹在上皇面前胡言乱语。”她嗔道。
我没说话,暗自翻个白眼。
她每每得意,就管我叫妹妹,也不知道是何时学得毛病。
接着,她却似不满足一般,追问道:“不知妹妹还对上皇说过什么?”
子烨看我一眼。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想起了当年那场关于十年后人会不会变的争论。
而和解之后,他曾问我:你说的那个想养面首的朋友,就是萧明玉么?
我警告地盯着他。
他似笑非笑,眼底的戏谑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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