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风凝重地问:“代价呢?”
“生人要付出阳寿和理智,但我们不是生人。”刘招娣说着又摇了摇头,“有些姐妹因此放弃复生了。”
柳扶风沉默了一下,若无其事道:“九龙阁下了最后通牒的事我已知晓,找我们来也是为了这个吧?不过,我们扬眉宗虽然可以明着出手,却显然也是人手不足,甚至……太年轻了。因此,【广文先生】是必定要出战的。”
“很可惜。”刘招娣道,“此代阁主要亲征,即便人人都知道她不是李璋,但做到这份上,她也不会是好对付的。”
柳扶风叹道:“不是的。做主的是那九位,也许不到九位祭酒。现在的阁主同样是一件天兵。”
刘招娣了然:“你想救她?”
柳扶风笑道:“我早已承诺要复生你,也已经复生了甲申的【人面桃花】,将来也一定是要解放璋公主和林阿姨的。既有女子含冤受屈,又是我力所能及,能救则救吧。”
“随你。”刘招娣道,“我们没有收容【广文先生】,它严格意义上算是野生天兵,它的攻击性和消耗度都不清楚。原本请李岩清是为了补充战斗力,找你是来驾驭天兵的。”
“承蒙信任,荣幸之至!”柳扶风红光满面,“不知宋掌门有没有提及【广文先生】的制作原理……我是说生平事迹?有了这些,分析起来也快些。”
刘招娣便说了。
【广文先生】是一柄相当“年轻”的天兵,于柳苏安亡命紫玉清平天之后诞生。它生前是灵州西南边一些的旭州人,年轻时一心只读圣贤书,满腔热血想要扶危济困,为这个衰落的帝国扫除顽疾,结果因为思想太激进,吃喝嫖赌一个不沾且说话直来直去,愣是三十岁了还没混上什么好职位,倒是王朝内乱外战日益激烈,他一个金丹修士被征去打仗了。
打了几年,顶头上司李璋被嫁人了,这批女人带过的兵没人收都嫌晦气,他回家继续修炼混<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在军营里混了几年,他那点清高和梦想也消磨了大半,至少会说奉承话了,总算了升了次官,当上了旭州的一个县官,管的是边防,城镇败落,聊胜于无。就这样兢兢业业地干了两年,还没能在新皇面前告旭州知州贪腐残暴的御状,堯王朝没了。
这位县官凭借着一身在李璋手下练出来的修为和功夫,护着那一带百姓撑过了最乱的五年。堯王朝旧土分裂为双江城主导的宝仙九室天和九龙阁管理的小有清虚天,后者稳定得比前者快,一方面是战乱导致人口减少,柳苏安也一口气带走了九州人;另一方面是柳苏安逃命路上不忘把各方算得上“豪强”的修士不问好坏全杀了,时间不够没来得及去九龙阁,导致九龙阁收编国土异常顺利,仅仅五年就基本平定了局势,开始恢复生产和教化。
县官的确做出了功绩,但因为期间拒绝过不少流民和亡命之徒进入辖区,被“功过相抵”了。他也不在意,救不了国家,能救下一方百姓也好。不过,为了让吃相好看些,上官把他平调去了附近一个自然环境更好的县,后者虽然百废待兴,但是发展潜力比之前那穷山恶水好多了。
有一日,这位县官扮成脚夫去乡下巡查,看见路边有一个小孩在啃野狗的尸体。
他吃了一惊。不是因为小孩子沦落至此,这个时候孤儿流民还是很多的;而是因为那个小女孩身具修为,却似乎不知道如何运用,很可能是哪户修仙世家里逃出来的家奴乃至试验品。
那女孩有着野兽一样的眼神,整个人也同野兽一般,见他看过来,抬起脸发出低低的吼叫。县官自认不能袖手旁观,上前要将她带回,运起功法防御,却见她露出了小鹿般天真的神情,像见到了母亲一样凑过来,还将啃剩下的肉骨头递给他。
他把女孩带回家中,协助自己的妻女照料之后寻来药师检查,发现她的大脑被破坏了,甚至魂魄的灵府也有裂痕,但是一股更强大的、他只是尝试着接触就差点丧失神志的力量在持续地修复她的魂魄。
果然,过了几日,女孩的攻击性降低,对着他能够呆呆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李不周”,甚至会写几个字。除此之外,她只会痴痴地叫“妈妈”。县官想,她是来寻母的,若是他能助她们母女团圆,也是功德一件,践行圣人之道。
能生出这样女孩的家族或宗派,不是他一个人能惹得起的。为了不打草惊蛇连累他人,他悄悄地调查了几年,想着先收集证据再上九龙阁告状;在他的心目中,九龙阁就是汇聚了天下圣贤思想的圣地,地位比那些残暴无道的帝皇高得多。
他当然没想到李不周是从九龙阁一路逃来的。在他查到九龙阁之前,九龙阁已经得知了消息,派人来追讨李不周。他反抗不了,被痛打一顿,眼睁睁地看着李不周朝他叫着“妈妈”被拽走;还在气愤之中,新的旭州知州带人破门而入,将他“捉拿归案”。
这县官被指控组织拐卖孩童、奸淫幼女,遭废去修为单独关押。他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妻子遭受酷刑后仍不愿签罪状,自尽后被人握着手蘸血画押;他的女儿被充作“奸淫幼女”的受害者,因“失贞之罪”被毒打致死;两条怨气冲天的【圣人劫】被丢在他身上,因为他已经没有完整的、可以用来捆绑一段绳子的躯体了。
但是他被放了出去。像那条李不周吃剩下的野狗一样,只剩下一口气和涣散的魂魄,被卷在草席里丢在了街上。他想像野兽一样爬行,可他没有四肢;他想像蛆虫一样蠕动,可裸露的骨头和脏器先引来了蛆虫;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