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柳苏安尚未踏入当世最强者一列,她的满月却成为了笼罩李思城大军的标志。凡是堯王朝治下的大城,居民远远望见那轮原本寓意不祥与污秽、却明亮如大日的圆月,就知道三皇子近了,打开城门喜迎王师的案例比比皆是。
柳生在几大真天接连恐怖袭击,嚣张半年后终于为谢林所杀。而谢林又在不久之后发了疯,叛离白玉京。与此同时,李思城或击败或收服其他兄弟,大军整装待发,不日便将进攻王都。
北岳联盟的惨剧传来的时候,李思城正在与柳苏安喝酒,笑道:
“我要有女儿了。”
“嗯?”柳苏安皱着眉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来嫌弃地道,“既然如此,今日无事,你该多陪陪嫂子。”
“嗯。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我要告诉你一声。”李思城哈哈笑道,“我要保护我的妻子和女儿,还有追随我的部下,普天之下无辜被卷入战火的百姓。堯王朝……父皇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走得太久,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要说我一个,女人可从没有经历这种事的机会,哪来的经验。”柳苏安挑眉道。
李思城反问道:“你难道不相信你自己吗?”
柳苏安笑骂一句:“我相信自己,你别后悔。”
她抬起头,李思城急急站起身,从帷幕后面迎进一名衣装素雅、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柳苏安受李思城的恩惠留下疗伤,又替他作战,那段时间这位传说中的湘妃一直镇守其他城池,这是她们第一次相见。
湘妃算不得十分美貌,胜在周身柔婉温和的气态,和李思城站在一起,比起未来的皇帝皇后,更像书香世家天真愚蠢的公子小姐。
柳苏安站起来抬了抬下巴,笑道:“我叫柳苏安。柳生的柳,复苏的苏,平安的安。”
“妾身……”
“你不是李思城的小妾,是他老婆,他也不会纳妾。”柳苏安说,“在湘妃之前,你有自己的名字吧?跟我叫柳苏安一样,你叫什么?”
湘妃愣了愣,转头见李思城撇着头掩着嘴笑出了声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宛沉香。宛……宛如的宛,沉默的沉,馨香的香。”
柳苏安好奇道:“我可以看看吗?”
二人均掩嘴笑道:“国师请。”
柳苏安结了两个印,很快抬起头来,笑道:“是个很健康的女孩,不错不错。准备叫什么?”
宛沉香眉眼弯弯,笑起来如春风拂面,温柔似水,却往李思城背后退了半步。李思城道:
“愿她心性坚如磐石,望她再为这个国家带来百年海晏河清。我们不准备沿用如今李家的辈分字号,因此她的名字是自由的、未来也是自由的。”
看着宛沉香羞涩的笑容,柳苏安也情不自禁地快乐起来,拍着两人肩膀道:“我会保护你们的。”
宛沉香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的天赋并不好,也不爱那些打打杀杀的。可这个时候,我却总想着,要是我修炼再努力一点就好了,清儿也许就能继承更多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没关系啊。”柳苏安道,“她继不继承都没关系,我一开始也什么都没有。无论如何,我和李思城会保护你们的。”
李思城在一边点头称是,却被她嗔笑着推了一下,小声说那位叫邵简的药师求见,我们能有清儿也多亏他帮忙调理,你去见见吧。李思城爽快地应下,拱手道歉,快步离席。
宛沉香还看着柳苏安,后者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怎么了?先坐下吧。刚才失礼了,你站在那边我还以为是李思城带来什么冤假错案要办……对不住,休息休息,他也真的是让你这么站着。”
“我不会让她认你做义母的。”半晌,宛沉香敛去笑容,认真地看着她,“城哥作为皇室中人心太软了,这是他的好处,也是坏处。我不会让他对你做这么残忍的事。”
柳苏安张了张嘴,摆摆手:“互惠互利的事,我在这里进步也快。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世上很多事对我来说都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宛沉香冰凉柔软的手掌捧起她的脸,她有些惊恐地从那双眼睛当中看出了怜爱。湘妃说:“多谢你。日后若是清儿想走上璋公主的道路,也……”
“等她长大了,要她自己选择吧。”柳苏安咧嘴一笑,后退一步拍拍她的肩膀,“因为我是最强的。如果她想要变强,想要超越她的先辈,一定会来找我。而我不是柳生那个废物,我不会让她重蹈覆辙!”
她伸出手,宛沉香茫然地看着她。直到她笑嘻嘻地摆了摆手掌,湘妃才恍然大悟,伸手与她击掌。
柳苏安闭上眼睛,宛沉香那母亲般慈爱而悲伤的神色渐渐消散在旧梦中。
柳苏安睁开眼睛,【平湖秋月】的弦月从窗外洒入皎洁的月光,邵简躺在另一边,乌黑的长发铺在枕上。
她心不在焉地挑起一绺头发绕了绕,又放过邵简,下床进到了院中。
李岩清三岁的那一年,他们攻占了皇都卞城,李思城亲手杀死了父皇,她则重创了当时的双江城城主江清河与两名废物祭酒,幸得邵简出手,两人都没被天谴症困扰。
那天在皇宫里的战斗轻松得有些诡异,即便是多年厚积薄发的结果,柳苏安也疑神疑鬼了好一阵子,李思城怎么劝她都放心不下。而李思城也果真一日一日地衰落了下去,一身的力量还在,魂魄却时不时地出现不自然的反应,渐渐地偶尔认不出亲朋好友,表现得简直像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