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风笑道:“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我不是孤儿。”林花谢认真地道,“妈妈为了生下我而遇害,王水为了保护我而受难,春红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伏矢】,但还是在神志不清的状况下抚养了我。她们是爱我的,我的降生是得到祝福的——这是你以前为了劝我而说的话,我相信了。”
镂空圆球当地掉在地上滚了开去。柳扶风停下手里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花谢继续道:“你跟柳生不一样的。师娘会偏心你,邵师叔疼爱你,师姐也惯着你,我会保护你。你不需要不好意思,因为师娘和师叔是大人,我们是师姐和师兄,你是小师弟。小孩子得到保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我们所有人的义务所在,谢林就是这样认为的。”
柳扶风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玉掌门为什么那么正常了。同样是名门之后,她的修养比张嫣师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花谢卡了一下:“呃,我觉得跟张嫣比的话谁都很……不过可以理解,换成师娘她早就把孟白石宰了。”
“倒也是。”柳扶风话锋一转,“九灯姐姐是确定进决赛了,另外半边结果不知道出了没有。要是师姐和九灯姐打起来,你支持哪边?”
“呃……”
“你犹豫了,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拖出去斩了!”
柳扶风扑过去掐他脖子,他浑不在意地道:“可惜这么好的水质这么好的林子,我想吃烤肉。”
柳扶风从怀中摸出几个粉嫩野果:“两百年份的桃李果,凑合吃吧。”
林花谢咔嚓咔嚓啃果子,口齿不清地问:“这是哪儿?”
柳扶风正在琢磨大师兄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闻言眼珠子一转,慢吞吞地组织起了语言。
就在这时,谷中响起一个缥缈的声音:
“天兵乙丑·【珍珑棋局】。”
林花谢一跃而起,抓过“落英”将柳扶风拦在身后。
柳扶风叹了口气:“少逞强啦,大师兄。这是张天齐耶,你现在这个状态想保护谁?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哦。”
林花谢道:“我这是争取时间让你想想办法跑路啊!——等等,张天齐?”
大师兄花容失色,小师弟心有灵犀地跟他抱在了一起,捧着对方的脑袋开始热吻,不知道是要平衡魂魄和灵力还是想气死张天齐。
他们交换了好一会儿口水和魂力,那温厚的声音才又道:
“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也得了天谴症,另一个则是先天不足根基缺损……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因果报应或许的确存在。”
两人警惕地看着四周,柳扶风出声道:“我们师兄弟二人误入此地,冒昧打扰,实非有意。只是我们也久闻张盟主大名,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一睹尊容?”
谷中一片寂静。许久,张天齐轻声道:
“与我下一局吧。”
两人右侧的一棵针叶树倏地往远处移了三丈。
柳扶风摸摸下巴,调动灵力,试着将一棵近处的阔叶树推出去一丈,又给林花谢使了个眼色,后者将另一棵阔叶树往左侧移了两丈。
半晌,一棵针叶树原地消失,出现在一棵阔叶树的近旁。
林花谢哇的一声:“你这天谴症比我还严重,反正你都信因果报应了,要不也重开吧。”
张天齐的声音姗姗来迟:“二位这么做,恐怕有投机之嫌。”
“下棋都是一人一次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我们有两个人当然是两次。”林花谢理直气壮,“你把木林森和张嫣叫上的话也能下三次的。”
说是这么说,在张天齐能够开口之前,两人啪地击掌交换身体,又各自挪了一棵阔叶树。结果“柳扶风”一个不小心,将那棵树只移了一半,树冠部分啪地落在原地,大股鲜血喷涌而出。
“林花谢”大呼小叫:“大师兄你行不行啊,虽然这些活死人不归我们负责,但要是输了就轮到我们变树了耶!”
“柳扶风”十分不满:“是这具身体灵力太低了好吧,你战略的问题,这头死肥猪该你用我身体搬的。”
“你怎么……哦怎么真是只猪妖,可惜了。”两人换回身体,柳扶风蹲下去观察了一下正在迅速腐烂的肉质树冠,“这是要坐牢坐到地老天荒啊,把他解放了还算你积德。”
林花谢好大喜功,拔剑就要去砍别的树,柳扶风连忙制止:“哎呀,这不符合规矩,天兵里面呢,克制一点。这样,接下来专注吃他的棋,就可以砍了。”
“……哈哈、哈哈……”
张天齐无奈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悄悄地朝着瀑布移动过去。
双方又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张天齐没有再说话,师兄弟二人也没吃到棋。柳扶风额头冷汗涔涔,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耍小聪明,张天齐就是慢吞吞地、死死地压他们一头。
两人回到了湖边,仔细看去,那瀑布后面果然别有洞天。张天齐仿佛对他们的行动一无所知,又精准地动了一棵松树。
瀑布沿着峭壁飞流直下,轰鸣不断。柳扶风按下师兄肩膀,接过“落英”轻飘飘地斩出一剑,两人从瀑布的断层之间冲入洞府。
晦暗的天光从高处一个狭窄的裂口投下来,照在一道瘦削的人影上。身着太清上宗宗主服饰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乌黑长发凌乱地铺在绣有云雷纹的大氅上。苍白如纸的皮肤紧紧地绷在一副骷髅架子上,打坐的优雅姿态却依然昭示着这原本是一个怎样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