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笑晴咧嘴一笑,开朗的笑容中带着不自觉的怒气:“那你想快点。让我瞧瞧,师叔这么看重的家伙是什么水平!”
柳扶风讪笑道:“师弟学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这回占师姐一个便宜,也实在是不想回家挨打。”
钟笑晴瞪他一眼:“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能赢?”
他可怜地道:“师姐这么说就是冤枉师弟了。恕师弟多言,此事是贵宗的副宗主想差了,我虽然是柳宗主的儿子,但是灵力不够,没学她的真本事。”
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沓白纸:“我们师叔算到这一点,也写了好几封推荐信叫我拿着,输给谁就交出去一封。唉,说来我与师姐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钟笑晴噎了一下,神情柔软下来,摸摸他的脑袋:“好吧,是师姐小肚鸡肠啦。不过,待会儿师姐可不会手下留情。”
“无妨、无妨。”柳扶风却不会求姐姐妹妹让着自己,“劳驾段师兄,带我们去大阔山的景烛殿。”
“这个时候就用敬语了,你小子真他妈见风使舵啊。”段水流骂了一句,“老子今天是接了一剑宗的委托在照看他们全村的希望,你是一点都不见外啊。”
柳扶风正有些不好意思,上方传来一个无情呆板的声音:“景烛殿限制战斗时间,快去快回即可,我在此助叔伯调息。”
“林真人——”
段水流不满地叫了一声,林家人没搭理他。柳扶风熟练地狐假虎威,一弯腰一收扇,假笑道:“那段师兄请吧?”
黑肤青年挠挠头,跨过了门槛。
玉霆霓没有跟去,带着“谢林平反委员会”继续在剑阁附近发传单,只跟柳扶风交换了“群星”的联络方式,邀请他晚上去喝茶。段柳钟三人前脚刚走,剑阁就迎来了一队身着月白轻杉的女修。邀月剑派在门外站了许久,不少人等着瞧一剑宗羞辱这个来打秋风的亲戚,可最后竟相安无事。一剑宗的人待在星位里调息,邀月剑派的几人试了剑,其中那位大师姐王晓晴勉强拔起了“陆吾”,众女面露喜色,待最后一个宛晓霜也拔起了“陆吾”,便开开心心地走了,好像真是来试剑的。
那头段水流召了只雷火兽,载着三人到了太清山山腰的集散中心,搭传送阵进了景烛殿。
景烛殿在大阔山南边的一座山上,殿中央便是连接白玉京各山的传送阵,外围没有门窗,围绕着一百零八个房间。天花板高得仿佛没有穷尽,各式各样的蜡烛飘在空中,散发出虔诚的馨香,流淌成一片室内的银河。
段水流问了两人对比试的诉求,见都没有偏好,便飞身上去,取了一支大小中等的红烛。因为交流赛开幕在即,白玉京对破坏公物的罚款又很高,景烛殿这两天人满为患。段水流拿出自己茅山学社特别讲师的身份,才抢到了一间门口蓝色蜡烛即将燃尽的屋子。
又等了一会儿,柳扶风都把钟笑晴哄得眉开眼笑了,那两扇木门才缓缓敞开,叶衣带着慈悲祥和的笑容走了出来。
男孩朝他们行了一礼,款步离开。
钟笑晴冷冷看了他一眼,率先走进了屋子。
景烛殿是芥子纳须弥术的巅峰之作,原本是寒山寺的传承,堯王朝战败,寒山寺通过双江城将它送给了北岳联盟。后来在联盟诸多能人异士的改造之下,由一个提供各种环境以炼心炼体的悟道之所,变成了模拟多种场地以供友好切磋的决斗中心。蜡烛是收费的,越大的越贵,提供的战斗时间也越长,颜色则代表不同场地;蜡烛燃尽还没有人认输,景烛殿的地灵会强制判胜负。
柳扶风进屋之后暗骂一声,段水流这个小气鬼,拿的蜡烛虽然大小中等,但红烛便宜,对应的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大擂台。林花谢最喜欢这种无脑砍杀的活,对他而言稍显困难。
门从外面被关上,屋内暗了下去。
钟笑晴有一头深棕色蜷发,明亮英气的大眼睛也是同样的颜色。黑暗中,那双眼睛微微发出金色光辉,好似深夜的花火。
景烛殿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观战者的位置。第一届青年交流赛其实是在景烛殿办的,那时殿内打架殿外赌博,结果好几个参赛选手——以林九灯为首——连着打烂了十多间屋子,八强赛就挪到舞雩台去了。第二届的时候选手又抗议,不愿让杂鱼观赛,交流赛的规则就这样一届一届完善下来。
柳扶风伸手道:“希望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各自用了什么手段,你我都不要声张。”
“正有此意!”钟笑晴与他击掌为誓,二人随后各自后掠数丈,拉开了距离。柳扶风知道她看出自己肉身孱弱,不占先手近战的便宜,又道了声“多谢”。
黑暗中窸窣作响,是柳扶风取出了兵器。钟笑晴沉声道:
“你最好有杀死我的觉悟。”
屋内猛然一亮,段水流点燃了红烛。
钟笑晴戴上了一个古怪的面具,像是野猪的脸,又带着禽类和鱼类的特征,五官缓慢地起伏着,仿佛每一寸皮肉都正在呼吸一般。她手持两根大棒,口中发出古怪而亢奋的呼喝,迅捷地直冲而来:
“师弟当心!”
刚刚接受过信息灌注的柳扶风兴奋地赞叹道:“天兵壬亥·【髀里肉生】!原来如此,师姐也要小心了!”
如果钟笑晴还能以“人”的视角视物,她会发现柳扶风此时的样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张与邵简有八成相似的温良脸蛋长开了一些,眉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笑容带着无尽的宽容和平静,黑色的瞳仁像水墨一般氤氲进旁人的意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