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宫的神色像是一口血堵在胸口;林花谢瞥了小师弟一眼,意思是你也好意思担心我说话得罪人。
柳扶风上前搀扶殷宫,往黄川特意给他们装修出来的五音苑走去,赔笑道:“您继续。”
殷宫也很大方地没跟小孩子计较,这个年纪的孩子年轻气盛正是最不会尊重人的时候,而他按凡人的年纪来算已是花甲老人了。
白底绿边的靴子缓缓踩着湿漉漉的石头,殷宫低头看着波光粼粼的酒泉,又抬起头,却不好意思看那轮明月,只是望着偶尔会移动位置的墙垣和假山。
“我殷宫虽无资格跻身白玉京的强者之林,在这乱世之中能带着几位弟妹做闲云野鹤,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仅同‘无月神女’交手过一次,但是印象深刻,事后回想起来,每每后怕不已。我个人的判断自然有眼界和实力的局限,两位不必全信,若真不幸狭路相逢,还是走为上策,万不得已也要有自己的临场判断。”
“嗯嗯你说。”
殷宫道:“在此之前,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知道‘金丹法’吗?如今的灵道功法百花齐放,‘金丹法’在联盟都不多见了。”
“知道的,就是筑基之后凝金丹化元婴那一套吧?修这套的精神一般稳定一点,灵力强度也高,但是筑基花时间太长了很少有人坚持。”柳扶风兴致勃勃,“我们扬眉宗已经开发到了第三版,专门针对资质不好但有点小钱的人,理论上可以通过循环筑基来无上限提高肉身强度,同样可以抑制灵力的暴走。不过时间太短,志愿者还没出报告。”
林花谢冷不丁地道:“严师叔有试过,他还把半成型的金丹掏出来泡酒里了,就埋在大伯院子里。”
“啊?那个是他的金丹吗?上次我带大黄去找林大伯玩,大黄刨出一坛杨梅烧酒……我去,那天你也喝了啊!”
林花谢震惊道:“我就说泡酒怎么就一颗杨梅的,原来是严师叔的金丹,难怪个头那么大味道那么好!我们成立个基金会专门资助第三版的修士好不好,反正金丹也是副产物,与其给那些半吊子炼丹的浪费了,不如给我……给师娘酿几坛好酒!”
“这个回去细说。”柳扶风转过去拱手道,“抱歉抱歉,前辈继续。”
“哦,哦。我……我要说的是无月神女修的应当是金丹法,而且每一个都用特殊的法门跃入了元婴期,她们腹中的剑既是自己的道兵,也是己身魂魄凝结的元婴。”殷宫一脸呆滞,很快回神,苦笑道,“按理说元婴不是这样的东西,可我实在不知道那还能是什么。”
柳扶风忽然一拍手:“‘无法孕育生命之人无法孕育世界’,她们是在用自己的子宫孕育自己的元婴,而且寒山寺肯定有开天剑的秘笈!”
“这、不,那不一样的。”殷宫说,“历史上多有女修望文生义想走这条捷径,可全都在元婴蜕变之时肉身崩溃,元婴也很快溃散,因为通过那种方式孕育的元婴也只有新生婴儿的理智,根本无法控制灵力!”
柳扶风质问道:“那你有把这件事上报联盟吗?联盟有采取行动吗?有没有人尝试过营救她们?”
林花谢知道殷宫是个正人君子,听不出柳扶风的言下之意,拖长了声音补全:“他问你对无月神女的认知有没有研究支持,有没有抓过活口尝试让她们恢复正常。”
殷宫停住了脚步。
沉默许久,他低声道:
“我知道她们中的很多人出身贫寒,或许是受了寒山寺的诱骗,可她们的忠诚即使是堯王朝的死士也比不上。柳师弟方才的一席话让我豁然开朗,当年……当年联盟有不少修士俘虏过那些女人,因她们言行举止之间与常人无异,都觉得她们是受了逼迫,从而心生怜惜。联盟女子大多为凸月,近年也不乏满月之态,自然比不得无月神女之柔婉亲近,而后者同样个个实力高强。为此白玉京还起了好几次冲突,甚至有道侣和离之后立刻与神女结契的。
“不到半年,那七名女子全都大了肚子,她们的丈夫们自也高兴无比,设宴请客。这本是剑很诡异的事,因为有被孩子夺取修为的风险,较为强大的修士不到寿数将近,基本是不会考虑生育的。那是三十一年前的事了,与会嘉宾几乎被她们屠戮殆尽,那七名女子也在无忘山赶到之前自尽。知行院带走了她们的尸体,最后只对外公布说她们腹中的根本不是胎儿,而是一颗实质化的‘金丹’。
“当年知晓此事的不多,因为那七位抱得美人归的前辈都很有些名望,知行院也是汇聚了各大宗门精英的地方,都不愿声张。我也是遭遇此事后告知了几位相识的前辈,才得知这件事,同样被要求三缄其口。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搜查相关真相,败于风雨城之手……唉,也算是个借口吧,那之前我兄弟姐妹五人刚与一队九人的‘无月神女’交战,实在是猝不及防。”
林花谢眨眨眼睛,轻声问:“你找她们做什么?报仇么?为谁报仇?她们和寒山寺的和尚又真是最后的敌人吗?”
不等殷宫回答,他转开了目光,茫然地道:“那七个人岂不是自己见色起意自作自受吗?就算了为了无辜的宾客,那也不该是你一个人的事,按理说是无忘山和双江城的责任。要是你跟我换一换就好啦!我不知道爸妈的仇人是谁,却被一直说些什么报仇雪恨的话。要是我的目标是灭掉一个两个门派那么简单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