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瘦小小的少年灵活地挤进了圈子,一眼就给一名白衣少女吸引住了。
那少女乌发垂腰,眉毛笔挺,一双眼睛有着鲜血的颜色和糖浆的光泽,背负一把通体漆黑的四尺长剑,垂手而立,站在街道中央,像在接受朝拜。
她和林花谢长得很像。或者应该说林花谢像她。她比大师兄少了几分妩媚狡黠,又多几分傲慢无情。她站在那里不动,不是因为受了欺负,只是根本没有把这些凡人放在眼里,或是担心自己动动手指就会不小心碾碎什么东西,造成自身的损害就不值当了。
柳扶风心下了然,这名少女就是林十一跟火炎焱的女儿,林九灯。
林花谢常年穿在身上的白衣是一剑宗内门弟子的标准服饰。一剑宗的门风相当霸道——当然也有这个资本——,传承千年的“开天剑法”里没有一招半式的防守,内门门生皆是从头到脚一身雪白,象征道心无瑕、绝情绝性,为无上剑道付出一切。林九灯便是如此。
她的身后跌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黄衫女子,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抓着她的衣角瑟瑟发抖。那汉子操着一口方言,手指都要戳到林九灯的鼻子了:
“修仙的是吧,了不起了?老子两个弟弟可都是神机宗的入门弟子,打几个人怎么了?便是杀了,你们也不能拿我怎样。你这种女的我见多了,不就是装嘛,就是为了钓男人好在宗门里往上爬。各位父老乡亲见证啊,我陈老大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自己的老婆可以打,外面的女人我从来不打的。但要是她不讲道理,咱们也少不得给她点教训,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一片乌七八糟的“对对对”“我看是你陈老大看上她了吧”“就是,女人就是闲的”的起哄声中,柳扶风上前一步,抓住陈老大手腕:“这位……咳咳,有话好好说嘛,让我来评评理。”
陈老大挣了两下没挣开,骇然道:“你他妈谁啊!”
柳扶风一副好好先生打圆场的模样:“纯路人,我劝你跟这位姑娘磕头认个错,不然你恐怕有灭门之祸啊。”
陈老大梗着脖子冷笑道:“灭门?怎么?找天地银行买凶?这里是朱明曜真天,神机宗说了算!”
柳扶风诚恳道:“那倒不是因为这个,是我见不得丑男骂美女。再说不就是神机宗吗,我还认识人家宗主亲戚呢……”
人家的客卿长老进了扬眉宗山门还得伏低做小呢。
他嘻嘻笑了起来,陈老大听得发憷:“你先松开。”
柳扶风咔嚓一声甩开他的手,仰着脑袋,却和蔼地道:
“你刚才还打了老婆是不是?这么漂亮的女人嫁给你这么个歪瓜裂枣,你不每天在家里烧香拜佛,怎么居然好意思打她?”
陈老大捂着断手愣愣地道:“……咱们朱明曜真天不拜佛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你态度的问题。”
“我给了钱的。”
柳扶风眼睛一转:“那你把你弟弟们叫来,我送他们一场大机缘。九转焕神丹知道吗?一人一颗。”
陈老大云里雾里的:“您这是什么意思?”
柳扶风拉长了脸:“我跟他们买你的命,过两天去三元极真天玩,把你拴在马后边拖着玩儿!”
陈老大听明白了:“不是,你好端端的……哦,你也看上这个女人了是吧?跟人演呢?”
柳扶风严肃地道:“你不要凭空无人清白……我看上你老婆了行了吧?”
“嘁……行行行,鬼女人三年生不出个儿子来,今天还摊上这事,真晦气,旱地一片你爱要不要。”
陈老大嘟嘟囔囔的要走,胳膊又给人拽住了:“你干嘛呢?!”
柳扶风指指林九灯:“你还没给这位师姐磕头呢。”
“丢雷楼——”
“你恐怕骂不起我妈。”
陈老大转念一想也是啊,这小子修为似乎比他俩弟弟强多了,可能确实有个厉害的妈。便是没有厉害的妈,有个厉害的爹就更不适合骂他妈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老大也真的是个凡人,对这种细皮嫩肉的修二代还是有点敬畏之心的,下跪时的心理负担也不是很大。
他不情不愿地给林九灯嗑了个头,柳扶风才收起灵压,笑眯眯地道:“这就对了嘛。能瞻仰这位师姐的真容,是你的福气啊。换了神机宗宗主在这儿,也得这么跟你说。”
“你、你……”陈老大你了半天,最后撂下一句“你等着,神机宗不是吃素的”就捂着断臂跑了。
柳扶风摸摸鼻子,诧异地问围观群众:“神机宗现在开荤了?不是说修卜卦之道最好戒了荤腥的吗?”
有个听着就见多识广要么是很会吹牛的中年破锣嗓子说:“时移世易,神机宗外面那家银记,肠粉真的很好吃,我吃过一次牛肉的……”
另一个豪气的男声也道:“雅苑的啫啫煲好吃啊。我上次送我表姐夫的侄子去神机宗外门考试的时候吃过一回,哎哟,那个鸡肉真的是神仙养出来的鸡……”
一个镖师插了进来,很懂行的样子:“我推荐萝卜糕,性价比高。外门弟子每年有种植灵花灵草的指标的,入门就拿萝卜练手。罗浮酒家专门收人家养废了的萝卜,对咱们凡人来讲真的比野猪还补哦!”
“说的我都饿了。”
“走了走了,去吃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