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听阁的人!”柳苏安止不住地狂笑,杀人的那只手像是攥着什么东西似地停在空中,另一手掌一翻从无头尸体中扯出一枚令牌,“地级人员?你们阎王爷都给我杀过好几个了,天级数都数不过来。你一个地级的来凑什么热闹?燕儿,你且等着,师娘去去就回!”
柳苏安正要去踩那具尸体,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声音风一样刮了进来,一个青袍男子狼狈地抱住了她的腰,不让她往前一步:
“柳苏安你不要命了?!”
柳苏安红着眼睛,一掌拍到中途换了个方向,柳扶风带着林花谢就地一滚,刚才那半边的院子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女人大怒:“邵简,你给我放开!”
柳扶风又是一愣——有生以来,他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的模样。邵简死死抱着柳苏安的腰,不顾自己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头发都给扯了几绺下来,只是哑声大叫: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啊!你现在能是谁的对手?!你连我都打不动,你这样出去就是任人宰割自寻死路!就算她是林十一……”
“是王水!”
“那就更没必要为他搭上你的命!” 邵简激动地道,“你的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命了,你要是出了事,这里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包括小……包括李大哥!”
“还有十一的孩子!”柳苏安去掰他的手指,咔咔掰断了两根他还是不肯松手,她一狠心又要打,却放下了手,低沉道,“邵简,我数三声你给我放开,别想着拖延时间等通道消散。我只是出去救人,救了人就回来!”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就当是被我这条狗咬了!你连我都挣不脱,还要去面对那些强敌吗?你猜神机宗从朱明曜真天赶来要多久?苏安,柳二姐,求求你,冷静一点……”
“我看是你们冷静过头了!在这乌龟壳子里缩了二十多年,是一点骨气也没有了!”
“我什么时候有过骨气?就像你也从来不讲道理一样。苏安,你行行好,就当是……就当是为了这些百姓,就当是为了李大哥!要是他还……”
邵简说到后面已经带上了哭腔,柳苏安的心情也随着春红尸体上的光彩黯淡而阴沉了下去,哑声道:“……要是他在……要是他在,那他说什么也会去救王水和林檎。”
邵简浑身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僵了,直到春红的尸体彻底光华消散也没能松手,只是跪在柳苏安身后,抱着她道:“临安临安,李大哥给这个国家起这么个名字不是为了求平安顺遂,全都是因为有你看护。苏安……”
两个人各自抽噎,此时白燕却忽然指着林花谢叫道:“你是义父的孩子!你就是林檎!”
“什么?”问话的却是柳苏安。她蓦然回首,声音发颤,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花谢,仿佛绝处逢生,几乎要落下泪来。
白燕指了指墙上的无弦乌木弓,看着林花谢,激动地道:“义父说他们一家三口之所以被追杀,就是因为他们的孩子是真正的神眷者,出生时有一把伴生天兵,就是这样的无弦弓,你们瞧瞧,上面应当有【伏矢】两个古字。原本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义父拿红绳将它挂在你脖子上。你还有一块白玉,上面刻着一个‘林’字,对不对?”
林花谢害怕又无助,只觉得所有的美梦噩梦一天之内都应在自己身上了,牙齿咬得咯咯响,红着眼睛不住地摇头。柳苏安终于甩开邵简,三两步上前拎起他来,扯开他的衣衫,他只是摇头大叫:“卖掉了!卖掉了!没有的……有也卖掉了!要给姐姐治病……你们骗人!骗人!你们杀了姐姐!呜哇……!”
那头邵简却不顾礼节,趴在地上翻春红的尸体,很快举着一块一寸宽两寸长的白玉牌子,欣喜若狂地高举过头:“是他,是他!苏安,你来看看,这是一剑宗的封灵玉,里面是不是有三姐的一剑?”
白燕接着道:“八岁,对,来时路上我摸过你的手骨,应当是八岁。每每过了小满,义父便开始念叨小檎的生辰,去年是七岁,今年便是八岁!”
柳苏安啪啪甩了林花谢两个耳光把他丢到地上,厉声道:
“吃奶忘娘的贱东西!天听阁为了这天兵害你们母子三人生离死别,春红为了你的血才留你一命,你如今这孱弱模样也是拜她所赐,我再来晚些你是要被她炼成人丹去炼化天兵的!她生什么病你替她操心,还要卖你娘留给你的封灵玉?!这女人是贪心不足急功近利给天兵反噬了,活该!你还为她哭?还哭?不许哭了!”
“姐姐……姐姐!”林花谢挨了巴掌,只觉得天旋地转,恐惧和委屈之下终于哇地哭出了声,爬到那无头尸体边上,抱着它大哭,“姐姐对我很好的,自己身体不好了,还给我买糖吃!呜呜……姐姐!”
柳苏安给他哭得头昏脑涨满肚子火,见柳扶风一副准备求饶的样子更是头大,一记眼刀过去儿子也闭了嘴。她生平最讨厌小孩和娇小姐的尖声细语,柳扶风落了地连奶都没喂过几次,都是邵简配药自己吃下、有了奶水之后去喂孩子,柳扶风断了奶之后他躺了三天,才又把孩子从友人家里接回来。她高兴了就抱抱孩子,柳扶风一叫她就把人塞给邵简,自己喝酒去。幸好柳扶风懂事早,性格也随邵简,两三岁的时候便少有哭闹,柳邵二人也轮流给他开蒙。也是因此,柳苏安看其他家吵吵嚷嚷的孩子更是没有丝毫耐心,只觉得人家父母没用孩子蠢笨,一点忍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