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是大夫呀?”白燕眼睛一亮,“那他认不认识——”
“那个……那个……你好?”
一个细弱的、小狗一样的声音打断了白燕的问话。柳扶风转过身去,见到一个衣衫单薄的孩子站在简易书案前,焦急地东张西望。
柳扶风赶紧起身过去看看情况,那脏兮兮的小孩见他来了,急忙抓住他的衣袖,道:“我要卖身。”
柳扶风大吃一惊,仔细打量起他来。这男孩跟他一般年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漆黑乱发草草扎起,仔细一瞧却唇红齿白、眉目乌黑,一双大眼睛晶莹透亮,是个美人胚子。
白燕吃吃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看他也觉得亲近,想帮一帮?”
柳扶风忙不迭地点头,又严肃地道:“我可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是真的有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更何况是个小孩呢!这位小兄弟遇上什么事了?大家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男孩急得语无伦次,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我……我姐姐生病了,没钱请大夫。我不识字。你可不可以帮我写一张?卖身契。我这里还有一点钱……”
“噢哟,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哪有卖人的呀!”柳扶风听明白他是认真的,不由大惊失色,伸手去捂他的嘴,“兄弟,讲话小心点啊!不小心也不要连累我,当心遭雷劈……”
白燕诧异道:“临安国的‘规则’这么严?我还以为紫玉清平天的天道是最松散的呢。”
柳扶风茫然道:“什么紫玉清平天?什么……呀,你怎么哭了……对不住对不住,给你糖吃不吃?”
男孩直勾勾地看着他手里的冰糖块,大眼睛里还是源源不断地掉下眼泪:“可是……可是姐姐……”
“我帮你治!”柳扶风正色道,“我爸是大夫,我去请他来!”
男孩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倏地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以前也找过大夫,钱都花完了,还是越来越不好……钱大夫说,这个他们治不了,得邵神医,可是有钱也请不到,我想……”
柳扶风双手一拍:“哎呀!你说的邵神医是不是叫邵简?这柳城不大,应该就是了。邵简是我爸呀!”
白燕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睁大了眼睛,插话道:“你姓柳,令堂名讳是不是柳苏安?”说完她又摇摇头,“不对,不对,这两人怎么会……”
柳扶风却奇道:“咦,姐姐认识我妈?莫非咱们还是远房亲戚,那更好了!唉,不晓得姐姐是怎么落到……?哎呀,这位小兄弟的事要紧,我们收拾收拾边走边说。”
柳扶风说着就麻利地收起摊位,把棉衣脱给那男孩披上之后,再次背上了木头箱子。白燕将地上的大衣一卷抱在怀中就是全部的行囊,神色中透着激动和希望。男孩紧张地瞧着柳扶风,结结巴巴地道:“真的……真的吗?可以吗?谢谢你,好人……我……我会报答!”
那男孩生得好看,却有些傻里傻气的。柳扶风大步走着,长命锁坠着的五个铃铛哗啦啦地响。他走得不算很快,男孩急急地跟在一边,困难是没有,却越发糊涂了。柳扶风领着二人进了一条小路,忽然一拍脑袋:
“啊哟,失礼,差点忘了,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柳扶风,弱柳扶风的后三字;这位姐姐叫白燕,白色的燕子。”
“林……林花谢。”
“啊?噗。”柳扶风笑出了声,转向白燕,“白燕姐姐,你怎么不说他了?他的名字比我还像女孩子咧。”
“我是姐姐捡来的,姐姐叫春红,我姓林。”林花谢期期艾艾地说着,涨红了脸。
柳扶风愣了一下,笑道:“我叫柳扶风,你叫林花谢,这名字听着就很有缘,这个忙我帮定了!”
林花谢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白燕却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那个半山坡,脸上的紧张和渴望也愈发浓郁,脸颊都涨红了。
柳扶风领着两人进了“扬眉酒店”,抓起抹布擦了擦一爿桌椅,请两人坐下,一边卸下木箱,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屋里喊:“爸,我带朋友回来吃饭了!你现在有空没有?”
屋里传来一个女声:“邵简出门去了。他往年这个时候都在【雷峰夕照】底下说书,你没见到他?”
柳扶风吓了一跳,讪笑道:“爸昨天说今年在家陪你嘛。再说我去赚零花钱,早市跟【雷峰夕照】反方向呢。”
女人说:“哦,自力更生,那是好事。”
几句话由远而近,一个布衣荆钗的女人撩开帘子,从后院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三十出头,眉峰分明,凤目乌黑,唇形僵硬,手里拎着一瓶酒随随便便地靠在楼梯上,面相有几分慈悲,却一派不怒自威,三个孩子都不禁缩了缩脑袋。
柳扶风到底习惯了亲妈的气势,正要开口说话,柳苏安的目光却缓缓地移到了白燕身上,顿时精光一闪,倏地伸手,白燕来不及反应,她那骨节粗壮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她额头的黑缎子上。白燕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女人却放下了手,眯了眯眼睛:
“神机宗的人。怎么进来的?”
柳扶风和林花谢听得糊里糊涂的,白燕却看着她,牙齿咯咯作响,好一会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红着眼眶道:“晚辈白燕是神机宗弃徒,从小由义父养大。‘不见澄江练,唯闻卷地雷’,晚辈的义父正是‘雷狱’王水。求柳姑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