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琚对她颇有好感,便耐心地解释道:“容华有所不知,这开采盐矿,可不是挖个井那么简单,是要往地下挖十丈甚至数十丈,地质坚硬,若是再遇到巨石岩层,便只能?绕开。”
  他顿了顿,继续道:“说是三五年,其实?都是算短了,山阳省有一盐矿,开采极其困难,从?太?|祖皇帝那时就开始采挖,一直持续到咸康年间,还没有全?部开采完,后来山阳发了地动?,矿洞崩塌,折损了数百工匠,那个盐矿便被彻底废置了。”
  说到这里,刘琚叹了一口气,神情也?变得有些沉重,不复之?前的喜色,燕摇春想了想,道:“人?工开采确实?有些慢,为什么不用炸药,先把上面的岩层炸开?”
  闻言,刘琚面露疑惑:“燕容华,恕老臣见识短浅,敢问何谓炸药?”
  燕摇春自知失言,心中叫糟,正在这时,一旁的楚彧开口道:“无妨,你?说给刘尚书听一听。”
  他的语气十分沉稳,令人?莫名感到安心,燕摇春看了他一眼,定了定神,这才问道:“大人?见过鞭炮吗?”
  刘琚:“自然。”
  燕摇春解释道:“把一个鞭炮埋在土中,将其引线点燃,土会被炸出一个坑来。”
  刘琚哑然失笑,忍俊不禁道:“燕容华的意?思是,在地里埋鞭炮,把矿洞炸开吗?这如何行得通?别说一串鞭炮,就是成百上千的鞭炮也?不行啊。”
  燕摇春却道:“若是有一个三丈高的大鞭炮呢?”
  刘琚愣了一下,道:“这个……老臣从?未见过这样的鞭炮,若真是有,或可试一试,只是现如今去?哪里找这么大的鞭炮?”
  楚彧开口道:“此事朕会派人?想办法,至于盐矿之?事,朕批准了,你?立即着手去?办吧。”
  闻言,刘琚大喜过望,连忙道:“是,老臣领旨。”
  等他退出去?后,燕摇春才大松了一口气,闷声道:“刚刚差点又露馅了,我就不该说话。”
  楚彧却道:“有我在,怕什么?”
  燕摇春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撑着下巴问道:“你?想让文思院研制炸药?我倒是可以?把配方告诉你?,一硫二硝三木炭,不过这东西非常危险,一个搞不好能?把整个文思院炸飞,那就不是炸个炉子的事情了,倘若真的研制出来,开矿不是问题。”
  楚彧面露思索之?色,道:“如今我最担心的并不是开矿慢,刘琚提到的问题,只是其中之?一。”
  燕摇春一怔:“那你?担心什么?”
  楚彧道:“户部或许不会同意?。”
  燕摇春不解道:“若是能?开采出大量的盐,能?增加许多收入,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楚彧也?学着她的模样,一手支着下巴,道:“那都是在开采出来之?后的事情了,如刘琚所说,开采一个盐矿,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几年,前期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三五年后才有回报,且不知能?否回本。”
  燕摇春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现在很穷。”
  她发出了惊叹:“对了,你?还扣了我的工资,不,是扣了整个后宫的工资。”
  楚彧:……
  他立即安抚道:“我会给你?补上的。”
  燕摇春:“你?最好是。”
  第76章
  果不其然,正如楚彧所说的那样,户部尚书次日便递了折子?上来,极力反对开采盐矿。
  他在奏折中苦口婆心地奉劝:臣闻陛下欲开采江都盐矿,事关国计民生,不可轻忽,此举虽有利可图,但是需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国库空虚,若因开矿而使百姓流离失所,则得不偿失。
  长篇大论,几千个字,北方要打仗,某地要赈灾,某地要修河堤……围绕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户部没钱。
  听楚彧读完那本奏折,燕摇春有点不敢置信:“你怎么会穷成这样?”
  楚彧解释道:“先帝早年?时,北漠戎人猖獗,时常侵扰边关,先帝派兵数次征伐未果,耗费了大量白银,国库一度空虚,入不敷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后来先帝不打戎人了,休养生息了许多年?,又开始大兴土木,在崀山和河源等地建造了数座行宫,除此之外?,还派人大肆修筑了皇陵。”
  燕摇春忍不住吐槽:“你爹这是把钱都花自个儿身上了啊,生前身后全部安排好了,没亏待自己一点。”
  “你说得对,”楚彧似乎被?她逗乐了,凤眸中透着几分笑意?,继续道:“除此之外?,朝中官员亦不乏有中饱私囊、贪赃枉法之辈。”
  燕摇春一抚掌,提议道:“那就把贪官都抓起来,抄家,不就有银子?了?”
  “没那么简单,”楚彧很耐心地解释道:“我未亲政之前,是左相与太后把持朝政,势力逐渐壮大,结党营私,这么多年?已成气候,百官之间,血缘姻亲,师生门人,关系更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九成把握,不可轻举妄动。”
  说到这里,楚彧晃了晃那本奏折,道:“譬如户部尚书霍昌源,此人能力平平,目光短浅,胆小?怕事,我一直想罢免他,但他是尚相的门生,只要我下了圣旨,明日必然会有人为他上疏求情,明日不赦,后日,大后日,总之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一次不成,第?二次想做就更难了。”
  说起这个,燕摇春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大半夜被?迫加班的时候,她经常听到楚彧在琢磨着想罢免某个官儿,原来就是这一位。
  燕摇春不由?蹙起眉,道:“这么说来,这盐矿还就开采不了了?”
  楚彧却?道:“开矿倒是其次,霍昌源虽是庸才,但他说的话也有道理,这盐矿虽然好,却?不能解我燃眉之急。”
  燕摇春挑眉,道:“那你昨天还当场就答应工部尚书,老?人家高高兴兴地回?去,筹备开矿的事宜了。”
  楚彧一哂:“我答应他,是有两个原因,其一,刘琚是先帝老?臣,非左相一党,我批准了他的奏事,君臣相宜,但是这矿如今开不了,是因为户部阻挠,他只会去找霍昌源的事。”
  典型的解决不了问?题,就转移问?题,燕摇春忍不住惊叹道:“你到底有多少心眼子??”
  这时候八幺八也冒了头,吐槽道:“我怀疑他是吃心眼子?长大的,一肚子?坏水。”
  楚彧:……
  燕摇春又道:“这是其一,那其二呢?”
  楚彧便继续道:“你也说了,若是文思院能研制出炸药,开矿便事半功倍,到时候户部想阻拦也没有借口了。”
  燕摇春轻轻唔了一声,道:“还是要看文思院啊。”
  ……
  距离燕摇春上次来文思院时,已过去了两个月,一切似乎都是和之前一样,她一进门便看见那廊下挂着一个鸟笼子?,一只画眉鸟在其中蹦跳着,不时发出清脆的啾鸣。
  门房老?头儿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说话,那人是背对着燕摇春两人,他穿着一袭石青色的官服,个子?颇高,身形挺拔修长,声音清朗,听起来隐约有些耳熟。
  “……拿着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老?门房哎哟一声,道:“大人快收回?去吧,您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可是这眼镜是朝中的大人们才能用?的,皇上御赐,三品官才有,哪里轮得到我一个门房?”
  那年?轻官员不甚在意?,道:“你偷偷地用?,别往外?说。”
  老?门房还欲说什么,忽然察觉到有外?人来了,表情大变,急急忙忙地把那年?轻官员往后推,紧张地催促道:“大人,您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办吧,千万别耽搁了。”
  说着,他又向楚彧陪笑,客气道:“喻少卿来了。”
  那年?轻官员闻言,反而?还转过头来,看见燕摇春和楚彧,眼睛一亮,道:“喻少卿,喻姑娘!”
  那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五官舒朗英俊,剑眉星目,皮肤微黑,竟是许久没见的柳宴书,燕摇春这才明白,刚刚为何觉得对方声音耳熟了,于?是微微一笑,和他打招呼:“柳司丞,好久不见。”
  柳宴书很是高兴,走过来拱手行礼,热情道:“好久不见,喻姑娘别来无恙?我前阵子?还问?过陈院使,说你们怎么没来文思院了。”
  燕摇春还没说话,楚彧先开口解释道:“我另有公事办,不能来文思院。”
  ……来与不来,与你也无甚干系。
  燕摇春一怔,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柳宴书却?毫无所觉,道:“原来如此,那喻少卿今日来,是要见陈院使的?”
  楚彧颔首,道:“是。”
  ……不见陈院使,难道是来见你?
  柳宴书爽朗一笑,作了一个手势,道:“正好,下官也要去见院使大人,咱们边走边说,请。”
  楚彧看向燕摇春,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虽然没说话,但是燕摇春莫名?其妙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不太想和这个人一起走。
  燕摇春:……
  说起来,楚彧平时看着脾气很好,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对方这般模样,如此直白地排斥一个人。
  而?柳宴书则是有点粗神经,并未察觉到端倪,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热络道:“喻少卿,喻姑娘,请。”
  燕摇春不擅长拒绝,只好道:“柳司丞请。”
  三人遂同行,一边走,一边说话,大多数时候是柳宴书在说,他的性格外?向,有点话痨属性,燕摇春好奇道:“你方才是送眼镜给那位老?伯?”
  “对啊,”柳宴书解释道:“那一副是我自己做的,喻姑娘也知道,我眼神好,拿着也没用?,倒不如送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哎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看向楚彧,惊讶道:“喻少卿,你也有这个眼镜啊!”
  楚彧抬起眼皮子?,淡淡道:“对。”
  ……你眼神好?
  燕摇春扑哧笑了,她没想到楚彧居然也会在心里吐槽别人,表面上还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太有意?思了。
  柳宴书不知她笑什么,但见少女眉眼弯弯,笑靥如花,不由?红了红脸,好在他肤色微黑,也瞧不出来,连忙移开视线,对楚彧道:“喻少卿,你这个样式和别的眼镜不一样啊,我之前在尚宝司见过一副,不过陈院使说那是献给皇上的,我想细看,他都没答应,说是怕弄坏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了,没再往前走,而?是转向燕摇春,郑重其事地道:“喻姑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赔个不是。”
  燕摇春被?他这一出弄得愣神,跟着止住步子?,道:“柳司丞何出此言?”
  “喻姑娘或许不知道,那眼镜已经被?院使大人献给皇上了,”柳宴书顿了顿,继续道:“皇上大为赞赏,还命文思院做了许多,又赐给了满朝文武,三品以上的官员,人人皆有。”
  “其实说起来,这眼镜本该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给了图纸,我们文思院如何能做得出这种东西??现如今宫里都说是那个什么燕美人做的……”他有点不敢看燕摇春的表情,语气无措道:“其、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后来宫里下了圣旨,我才听说,我去找了院使大人理论,但是……”
  柳宴书耷拉着眉眼,整个人看起来垂头丧气,道:“事已成定?局了,我跟院使大人说,要进宫求见皇上,禀明此事,反而?被?他训了一通……我、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你后来再没有来文思院,想来是生我的气了。”
  他一米八的大个儿,杵在燕摇春面前,可怜巴巴地低着头,表情既羞愧又不安,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道:“你若是不高兴,就骂我吧,是我对不住你,我要是早点和院使大人说清楚就好了,这样你的功劳也不会被?别人冒领了,是我的错。”
  燕摇春:……
  她的沉默被?柳宴书误以为是失望或者震惊,咬一咬牙,又道:“你别生气,我、我明天就入宫,去求见皇上,把真相说明。”
  楚彧冷不丁开口道:“你一个文思院司丞,官职太小?,无召不得入宫,见不到皇上。”
  柳宴书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心一横,道:“这件事皆因下官而?起,喻少卿,下官愿去向皇上请罪。”
  燕摇春有些不忍心了,轻瞪了楚彧一眼,对柳宴书道:“无妨,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并未放在心上,柳司丞也不必介怀。”
  闻言,柳宴书呆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喻姑娘不怪我?”
  燕摇春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可怪的?一来,你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二来,这眼镜若是没有柳司丞的帮助,根本无法造出来,更不要说献给皇上,皇上又赐给了朝中百官,往远一点说,这是惠及天下万民的事情,我怎么会怪你呢?”
  柳宴书心中大震,他呆呆地看着燕摇春,一双眼眸亮得惊人,其中盛满了惊喜和感动,同时又有万般情绪,如海潮一般在他心中翻涌不休,过了好半天,他才磕磕巴巴地道:“喻、喻姑娘大义,心胸开阔,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刻,柳宴书深恨自己年?少时读书不努力,不像那些文人,随随便便就能吟诗,说出一些好听的话。
  他憋了半天,才笨嘴拙舌地道:“不知喻姑娘今日有空吗?”
  没等燕摇春回?答,柳宴书便拱手,俯身作了一个深揖:“我在春雨楼设宴,请姑娘喝酒,算作赔礼道歉,还望喻姑娘答应。”
  与此同时,楚彧脑中,八幺八冒了出来:“柳宴书好感度+30,当前好感度为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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