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轻笑:“无伤大雅,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生轻巧啊,倒显得太后娘娘刻薄了似的。”
  “奴才不敢,”李得福立即跪了下去,好声好气道:“其实奴才是为了太后娘娘着想,今日是宫中大选,皇上与大臣们还在议事,太后娘娘本是仁慈心肠,为了替皇上选秀之事,一连着数月,劳心劳力,孜孜不怠,今日却出了这种岔子,若是阵仗太大,不慎惊动了前朝,反而不美了。”
  听了这话,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些许,道:“你倒是个心思周全的,也罢,这两人就算了。”
  这是高抬贵手放她们一马了,燕惜蝶大松了一口气,如同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似的,她脸色煞白,瘫在地上,额上冷汗淋漓,满面泪痕,将那厚厚的脂粉冲出一道道印子,看着滑稽又狼狈。
  经了这一遭,燕惜蝶根本不敢想什么进宫不进宫,妃子不妃子了,她现在只想回家,全须全尾地回到燕府去。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燕摇春,她的情绪一直十分稳定,就仿佛发生的这些事情与她全然无关似的,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就连李得福心里都有些佩服了,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瞧瞧人家这份定力和涵养。
  他不知道的是,燕摇春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上头有人。
  如果真落选了,说不定那人比她更着急,而且吧,照现在的局面来看,太后不满意她,这问题她也没法解决,既然如此,那就不解决了。
  太后道:“给她们赐花,撂牌子吧。”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宫人的通报声,天子到了。
  第15章
  楚彧踏进殿内的时候,太后十分惊讶,道:“皇帝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淑妃连忙站起身,面上带了笑意,向楚彧盈盈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楚彧摆了摆手,对太后道:“朕想起今日有选秀,便过来看看,母后为了朕的事情,不辞辛劳,朕心中实在惭愧。”
  太后笑了,道:“你有这份心就好,哀家现在还能动弹,能做多少是多少,皇上既然来了,就一起相看相看吧。”
  说着,便吩咐宫人:“把她们都带下去,继续唱名。”
  “且慢,”楚彧的目光落在燕摇春身上,慢慢地道:“朕看着这个挺好的,母后为何没留牌子?”
  淑妃看了太后一眼,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这燕氏女擅自使用了宫妃的首饰,且不说东西来路不明,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之女,竟敢做出这种事,实在是胆大包天。”
  “原来如此,”楚彧打量着燕摇春,道:“可朕看她这一身素净得很,并没有什么首饰。”
  李得福连忙提醒道:“皇上,逾制的并非燕五姑娘,而是她旁边的那个。”
  淑妃立即道:“纵然不是她,她们三人也是嫡亲姐妹,想来——”
  “好了,”太后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笑着转向楚彧,道:“皇上难得遇到一个可心的人,既然看中了她,也是她的福气,便留下吧。”
  一旁的宫人听见了,立即扬声道:“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燕摇春,留牌子,入选!”
  这一声喊出来,底下几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燕惜蝶犹在愣怔,燕芳菲则是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了钳制她的宫人,哭着嚷道:“皇上!皇上救命啊!太后要杀我——”
  淑妃登时横眉冷眼,瞪着那几个宫人,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放任她在御前胡言乱语,快拖出去!”
  燕芳菲满腔不甘,她期待了这么久,从那道圣旨抵达燕府起,她就开始做入宫当妃子娘娘的梦,憧憬着以后的风光和荣华富贵,可没想到最后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没当上妃子,却叫燕摇春那个小贱人抢走了!
  这么多年以来,在燕芳菲眼中,燕摇春不过是一条摇尾乞食的狗,她想踢就踢,想打就打,燕摇春从来不敢反抗,而现在这条狗,竟然能爬到她头上去,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凭什么?她怎么肯甘心?!
  燕芳菲一时间又恨又妒,如烈火中烧,看着燕摇春那张平静的脸,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她得不到的,这小贱人也休想得到!
  “皇上,燕摇春她不能入宫当妃子!她已经与人有婚约,过不久就要嫁人了!”
  这话一出,大殿霎时陷入了寂静中,众人的表情各异,太后的神色惊讶,李得福面露无奈,淑妃先是意外,尔后轻笑起来,语气既畅快又讽刺:“你们这一家子人,也着实是厉害得紧,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一个逾制僭越,一个欺君罔上,还有一个呢?”
  她说着,看向燕惜蝶,道:“难不成你也瞒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燕惜蝶没想到燕芳菲这么蠢,明明之前已经警告过她了,她竟然还敢当众说出此事,如今东窗事发,她吓得面如土色,疯狂摇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没有,我没——”
  话还没说完,她就白眼一翻,整个人竟是活活吓晕过去了。
  太后紧皱起眉,一双眼锐利地盯着燕摇春,沉声斥责道:“你好大的胆子,既然有婚约在身,又如何敢入宫参加选秀?”
  燕摇春还没说话,反倒是楚彧轻咳一声,开口道:“无稽之谈,母后不要听信此女片面之词。”
  太后面露狐疑之色,看向他,道:“难道她敢对哀家撒谎?”
  楚彧淡淡道:“所有的秀女在参选之前,户部和礼部都查过其家世背景,若她真的与人有了婚约,难道还能瞒天过海不成?”
  听了这话,太后将信将疑,李得福立即对宫人使了一个眼色,道:“还不快把她的嘴堵上,带下去!”
  宫人们连忙捂紧燕芳菲的嘴,迅速把人拖走了,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的挣扎哭嚷之声传来。
  片刻后,楚彧听见八幺八的声音适时响起:“叮——任务已完成,宿主成功开启主线剧情,请做好入宫的准备,您获得的奖励铅笔制作法,即将发放,请注意查收。”
  与此同时,燕摇春藏在袖中的手心多了一张纸条,她下意识抬起头,与上方的天子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十分默契,其中意味自不必多言。
  事已至此,尘埃终于落定,燕摇春被封为八品选侍,择吉日入宫,燕惜蝶赐花落选,因为她当场昏过去了,最后是被抬着出去的,丢尽了脸面,最惨的要数燕芳菲,她直接被宫里扣下审问了。
  ……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燕府,去跑腿递话的宫人不知内情,只一个劲恭贺说燕府的姑娘中选了,王氏当即喜不自禁,乐得直拍大腿,燕守仁也欣慰不已,连声道好,一旁的刘氏急了,问道:“是谁入选了?二姑娘还是四姑娘?”
  那宫人只是个跑腿的,他也没想到燕府竟然有两个秀女,愣了一下,才迟疑道:“这……这却不知,不过夫人放心,晚些时候会有人送圣旨来。”
  王氏正欢喜上头,瞥了刘氏一眼,努了努嘴,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我家芳菲。”
  刘氏不甘示弱,道:“如今圣旨没到,万事都没个定数,怎知入选的不会是我们蝶儿呢?”
  “行了,”燕守仁打断她们的争论,皱着眉道:“不管是谁入选了,都是燕府的姑娘,你们在这里争什么?没得叫人笑话。”
  说完,他又殷勤地向那宫人道谢,塞了点银子,那人十分高兴,道:“明日宫里会派女官前来教导礼仪,请燕选侍安心等待即可。”
  “是,是,多谢公公。”
  等报信的宫人走了,燕守仁吐出一口气,面上露出点笑意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官路亨通、飞黄腾达的那一日了,他苦熬多年,总算是有点盼头了。
  阖府上下翘首以盼,终于,在傍晚时分,有一行车马朝着燕府驶来,在大门口停下了,马车后跟随着十来名高壮男子,皆是身着莽青色直裰,上绣鹰纹样,赫然是宫中侍卫。
  燕守仁连忙迎上去,领头的侍卫首领翻身下马,向他拱一拱手,道:“恭贺燕大人,卑职奉命护送贵人回府。”
  燕守仁满面堆笑:“有劳诸位了,赶路辛苦,还请进来喝几杯薄酒。”
  “大人客气了,”那侍卫一板一眼地道:“时候不早,卑职稍后还要回宫复命,大人的好意心领了。”
  说着,又对着马车行礼,朗声道:“请贵人下车。”
  燕守仁忙领着王氏、并燕府一行人拜下去,恭恭敬敬地道:“臣燕守仁携阖府家眷恭迎娘娘。”
  王氏瞪了身边的丫环一眼,低声斥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娘娘请下来啊!”
  两个丫鬟醒过神来,急忙上前去打起车帘子,谁知里头先下来的人,竟然是燕惜蝶,王氏整个人都愣住了,刘氏当即哎呀一声,欣喜若狂,高高兴兴地唤道:“是蝶儿!”
  她喜不自禁,眼中含泪,一迭声道:“蝶儿真的入选了,好,好,咱们蝶儿以后就是娘娘啦!”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有些不对,燕惜蝶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只一味低着头,整个人甚至是瑟缩的,刘氏隐约觉得不妙,忙问道:“蝶儿,你怎么了?”
  “娘……”燕惜蝶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慢慢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噙着泪,颤声道:“女儿……女儿没有入选,让娘亲失望了……”
  刘氏的表情登时僵住了:“怎么会——”
  见她如此,一旁的王氏畅快不已,拍着大腿笑出了声,末了得意道:“有些人呐,真是叫花子睡土地庙,尽做白日梦——”
  燕惜蝶走过来,在刘氏身边跪下,低声道:“入选的人是……是五妹妹。”
  刘氏与王氏一同愣住,正在这时,车帘子被一只素白的纤手掀起来,紧接着,一个身着天青色罗裙的少女自车内下来,赫然是燕摇春,她看着跪了满地的人,慢吞吞地道:“哎,让你们行此大礼,这怎么好意思呢?”
  燕摇春说着,便朝燕守仁的方向伸出手去,作势欲扶,燕守仁大喜,正欲顺势起身,谁知燕摇春的手忽然拐了一个弯,扶起了旁边的钱嬷嬷,道:“嬷嬷年纪大了,快快请起。”
  燕守仁一条腿已经抬起来了,这会儿尴尬地僵在原地,然后又慢慢地放了回去。
  第16章
  得知入选的人竟然是燕摇春,而燕芳菲不仅闯下大祸,还得罪了太后娘娘,原本满心期待的王氏如遭雷击,两眼一翻,差点没厥过去,这个她从没放在眼中的小贱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宫里的娘娘。
  相比起王氏的震惊,燕守仁则是要平静得多,他早就得知燕摇春今日入宫参加选秀了,眼下这局面,虽然是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摇春比燕芳菲优秀得多,不论是容貌还是谈吐才情。
  总而言之,不管是谁入选了,都是他燕守仁的女儿,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情。
  宫中的侍卫人马已经离去,钱嬷嬷连忙上前去扶住燕摇春,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一个劲道:“真好啊,咱们姑娘可真是争气得紧。”
  旁边的燕守仁也笑着道:“是是,我家春儿确实有出息了。”
  说着,他看了王氏一眼,王氏正惦记着燕芳菲,忧心如焚,收到丈夫的示意,也只好硬着头皮,强作欢喜,夸道:“哎呀,这可真是鲤鱼跃龙门,咱们燕家祖坟冒青烟了,竟出了一位妃子娘娘。”
  燕摇春却没看她,也没理会燕守仁,只对钱嬷嬷一人道:“嬷嬷,我饿了。”
  她折腾了一整天,除了中午吃过几块糕点饱腹以外,什么都没吃,这会儿饿得手脚发软,眼冒金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压根不想应付这一帮人。
  钱嬷嬷还没来得及回话,燕守仁连忙吩咐下人:“让后厨准备一些吃食,要快,千万别饿坏了娘娘。”
  燕摇春和钱嬷嬷对视了一眼,其中意味自不必多言,她扶着燕摇春回了小院休息,等众人都散去了,钱嬷嬷才往地上唾了一口:“好一群势利眼,呸!”
  她一边骂,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罐来,道:“知道姑娘会饿,我今日特意去买了些点心回来,您先吃了垫垫肚子。”
  钱嬷嬷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忙笑道:“瞧我这记性,该叫您娘娘了。”
  燕摇春拣了一块花生酥吃,道:“没关系的,嬷嬷还如往日一样就好。”
  钱嬷嬷既欣慰,又万分感动,一个劲道:“这怎么行呢?您如今大不一样了。”
  “嬷嬷说这些话,是一定要同我生分了,”燕摇春放下点心,认真地看着她,道:“您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是除了外祖母以外,最最亲近的人,我把您当成亲人一样看待,希望嬷嬷也是如此。”
  钱嬷嬷红了眼眶:“大姑娘……”
  燕摇春捉住她布满皱纹的手,摇了摇,笑着安慰道:“嬷嬷,很快我就会有好多田庄和宅子了,到时候分一座最大的,让嬷嬷去那里住着养老,好不好?”
  钱嬷嬷只以为她在说笑,揩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忍俊不禁道:“好,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婆子都听您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燕摇春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嬷嬷,当年我娘过身后,是不是还留下了一些遗物?”
  “是有这事,”钱嬷嬷想了想,道:“当年小姐嫁过来时,侯府的形势已大不如从前了,老侯爷花钱又是个没数的,府里还养了一堆小妾,银子流水一样出去,还往外欠了不少债……”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这些话不太好,钱嬷嬷顿住片刻,继续道:“总之,虽然侯府给的嫁妆没有多少,但是老夫人心疼小姐,掏了自己的嫁妆贴补,那时姑爷只是个穷翰林,能有多少银子?全靠小姐自己,一门心思为着府里操持,他居然还有脸养外室。”
  说到这里,钱嬷嬷就来气,又骂了燕守仁一通,缓了缓情绪,才接着道:“小姐后来生了姑娘您,可惜您月份不足,打小身子就弱,她为了给您调养,请大夫看病,还当了好些嫁妆。”
  燕摇春道:“全当了?”
  “那倒没有,”钱嬷嬷道:“有些金首饰,原是老夫人给的,小姐一直没舍得动,说是给您留着以后当嫁妆,后来那贼妇人上门闹事,小姐突然病倒,她走得太急,府里又没个主心骨,上下全乱了套,等料理好后事,老夫人要带您回侯府,想起小姐的遗物还未处置。”
  说到这里,钱嬷嬷一拍大腿:“谁知道去了库房,才发现箱柜的锁已被撬开,小姐的那些嫁妆遗物全都没了,姑爷说是遭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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