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手一松,吹风机不自觉砸到地上,发出碰的一声响,她没心思管那个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符合言言心意的吹风机,而是直接从背后将言言抱在怀里,“言言?言言怎么哭了,告诉妈妈好不好?”
虽然知道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黎言言却似乎在泪眼迷蒙间看清楚了他们的脸,熟悉的面庞让他再也按捺不住情绪:“我、我只是想、如果你们、你们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会、会不会更好。”
他哭得几乎要断了气,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
“不会的。”女人用手擦掉黎言言的泪水,自己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妈妈不会有其他孩子,妈妈只会有言言,妈妈只会爱言言。妈妈最爱最爱言言。”
一双有力的手压在黎言言肩膀上,给了他无尽的勇气。
“爸爸也是,爸爸最爱言言和妈妈。”男人很不擅长表达,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句干巴巴的话。
“爸爸多说一点啊。”妈妈凶了一句。
男人张了张嘴,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说:“言言不用去想这些奇怪的东西,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只会有言言。”
“你的想法应该藏在心底很久了,现在才爆发出来,是吗?”男人沉静地问,“是不是一直在想自己是我们的拖累?”
黎言言的眼泪少了一点,点点头。
“不是的,如果没有言言,我和妈妈不会像现在这样。”男人很坚定地说,“如果没有言言,我们不会这么努力地生活,也不会这么努力地赚钱。”
“想给你治好病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动力。”男人坐在他身边,握住黎言言的手,他的手心很干燥,也很温暖,“所以我们会克服所有遇到的困难,紧密地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家。”
“言言在想如果我们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我们会不会生活得更轻松,我可以明确地告知你答案:不会。没有言言,我说不定和你妈妈早就分开了。”
“我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家,言言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男人直视着言言,“没有言言,这个家早就散了,所以言言是不可替代的。”
在没有言言之前,他和妻子爆发过很多次争吵,因为妻子孕育出一个小生命才开始磕磕绊绊地磨合。
但性格不合的两个人放在一起还是会出现许多摩擦,一切的矛盾在发现言言会把他们全都忘掉那天戛然而止。哪对父母会能承受这样的痛苦,他们视为珍宝的孩子会忘记他们是谁,会在他们靠近的时候爆发令人心碎的哭声。
他们开始带着言言无休止地求医,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了解对方,开始真正地磨合。如果他们的孩子是健康的,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会早早分开,然后成为陌路人。
“对,妈妈不要健康的孩子,妈妈只要言言。”女人紧紧地从背后抱住黎言言,“爸爸和妈妈都很爱很爱言言,言言不要胡思乱想,给我一百个健康的孩子,我也不和他们换言言。”
“妈妈其实一点也不辛苦,因为妈妈很爱很爱言言。”女人轻轻地说,“在我知道言言的病可以治好的时候,妈妈不知道有多开心,我们言言终于可以和正常孩子一样。那天还正好是你十八岁生日的后一天。”
男人伸手,将言言和妻子抱在怀里。
黎言言的眼泪终于一点一点停止了,他靠在两个人的怀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是他想要的家。黎言言想。
所以他一定会努力将妈妈的灵魂带回家。
门口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咚咚咚三下。
顾珍推开门,看见里面紧紧抱在一起的一家人,见怪不怪。
他看多了类似的场景,在得知自己的亲人有被至于的希望后,很多人都会失态,拥抱已经是其中较为收敛的一种。
“今日的探视时间快要结束了。”他淡淡地说,“你们知道的,每天探视时间都是定量的,不能超过。”
“嗯,知道。”男人站起身,拽了拽自己的妻子,“给言言单独的空间吧。”
女人摸了摸脸上的泪水,点点头,挤出一个微笑,对黎言言说:“言言别害怕,爸爸妈妈明个天还会来看你的,睡一觉就能再看到我们了。要记住配合医生好好治疗,治疗好之后就能回家了。”
黎言言乖巧地点点头。
他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加上通红的眼眶,看起来非常可怜。
女人心疼得要命,言言长这么大以来很少离开他们,现在自己却要主动离开他,难过得无以复加。
她想擦干净言言脸上的泪痕,却听到了顾珍的提醒:
“时间已经到了,二位,不会忘记之前你们答应过我什么吧。”
男人叹了一口气,强硬地将妻子拉倒门外。
他们在门后深深地看了黎言言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黎言言也一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恹恹地收回目光。
“舍不得他们?”顾珍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黎言言床头,和他对视,“想让他们留下来?”
黎言言点头。
他还想问,自己又不是住在icu,需要严格限制探视时间,自己只是治疗脑袋上的毛病,又不需要做手术,为什么要阻止父母来看他。
只是他没有说出口,按照人设来说,一个前几天才失忆过的人是不会了解这么多社会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