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想法全是不切实际的。没有活人能越过你的灵魂看见【你】。
我越是钻牛角尖,就越只是更加无力地深陷到了新一次的死循环当中 ,这些念头会像有生命一样抓住时机在我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大力集火,把我努力建立起来的自信打成碎片。
——所有人都只是在透过【菲洛希尔】看你。
……又来了。
——每个爱上你的人都只是爱上了【菲洛希尔】,而真正的你不被任何人所关心,甚至不被任何人所知晓。
又来了。这些只存在于我脑子里的声音。
——伦芙芮能做到她只是伦芙芮,你却不能够做到只是“你自己”。
“你还好吗?”克拉克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上响起,把我吓了一跳,差点从他身旁跳开。
“什么?”
他用一只温暖的手抚过我的肩颈,又用两只手抓住我的肩膀,让我整个人面向他,“你现在是在因为杰洛特的不辞而别难过吗?”克拉克问。
我看着他的蓝眼睛和他说话时一开一合的浅粉色嘴唇,有一瞬间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我用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该如何做出摇头的动作,“是因为我自己。”
“你可以整理好情绪后再和我倾诉,”克拉克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我会等到你愿意主动告诉我。”
他收拢双臂,轻轻地贴了我一下,然后就转身走开去收拾我们昨晚露营过的痕迹。
我看着克拉克的背影,感到一阵焦虑。这是个给克拉克打预防针的好机会——如果我哪天真的没法继续扮演【菲洛希尔】了,我希望有个能真正理解我一切所作所为的人。
“克拉克。”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听。”他头也不回地用一根树枝捣碎了燃烧殆尽过后的木炭。
“如果有天我变了副样子……”我深吸了一口气,但没等我把话说完,克拉克就打断了我。
“变成老太太?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只皮克精?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你,”克拉克扶着膝盖蹲在地上,脑后的松散辫子柔顺地搭在他自己的肩膀上,“你最近经常陷入沉思,是因为和普通人的相处引起了你的焦虑吗?”
“比如?”
“恐惧所爱之人的容貌随时间的变迁,恐惧生理上的差异让自己不再被爱人接纳,恐惧自己在关系中被遗忘,恐惧无法再获得下一次接纳……长生的种族总是对生活上的一切感到不安。”克拉克耸了耸肩,“我读过很多类似的书。”
我看着克拉克,有些惊讶他对我曾有过的一部分恐惧有所耳闻。但这还不够。
我最为恐惧的是,当我失去了现在的美貌,究竟还会有多少人记得我付出了什么,究竟还会有多少人会继续把我当做他们的友人或爱人——
这份充满了自卑、缺爱的恐惧让我无法投入任何一段稳定的感情关系,友情是这样,爱情亦是如此,哪怕连耶各亲自下场对我进行【催婚】都没有用。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菲洛希尔,”克拉克扔掉了手里的小木棍,像是拿我没办法一样叹了一口气,“你相信我吗?”
“……说出来太难了。”我躲闪着他的目光。
“是因为我的性别吗?”克拉克挑起一边的眉毛,“还是因为我的年龄?种族?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
“我们当然是家人!”我尖声说,“哦,我真——不,你一定会认为我蠢爆了,或者爱慕虚荣什么的,也许你还会觉得我只在乎这些肤浅的东西……”
“如果我说哪怕你是一只羊我也会觉得你很酷,”克拉克突然说,“这会让你感觉好点吗?”
“什么?”
“我能感觉得到你在容貌焦虑,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他摸了摸鼻子,“妈有时候就这样。特别是在我小时候——她很害怕爸因为她的衰老而离开我们。”
他又偷偷瞥了我一眼。
“——而且你在焦虑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摸自己的鼻子和脸颊,和妈当时一模一样。”
我的脸一定迅速涨红了,因为克拉克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似的,开心地叉着腰笑了。
“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你原型是个老婆婆还是什么的,”他皱着鼻子说,“书上都是这么写女巫的。丑陋,衰老,喜欢折磨别人。”
克拉克的话语让我紧张地憋住了呼吸。
“小说里的吸血鬼经常喜欢把美化过他们自己的画像挂在墙上,我在你的房间里也看见了类似的艺术品。”
“不,其实那个不是我找人画的——”我赶忙解释,但听起来更像是在狡辩。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克拉克摊开双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你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第一步?”
“吸引别人去注意你的内在美,”他说,“我承认我无法让眼睛离开你的美貌,但也正因如此,我几乎记住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动作,还有你说话时加速的心跳拍子——这些都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
“就算你现在变成了一个绿色的庞然大物威胁着我要吃掉我的鼻子,我也依然觉得你很有魅力,”克拉克说,“那个让我吃饱穿暖、给了我希望的引路人,依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