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下得马车,因为有阳虎在一旁作陪,他身材高大,是尤为引人注意。
但见阳虎立于人群之中,众人立马是纷纷朝这边望来,甚至还有人在那指指点点,议论这一行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而这也正是李然想要的效果,在绛城,本来就没什么人认识他,而他又不喜欢故意惹出什么事端来吸起旁人的注意,所以带上阳虎,便就有了奇效。
中行府外的守卫,也是不由自主的朝这边看了过来,阳虎也明白李然的用意,嗓门也是直接放到最大……
……
另一边,朝议之上,赵鞅不等中行寅做出任何的反应,便是率先说了邯郸赵午之事。
因为提前已经说过此事,所以晋侯午亦是开口言道:
“今有赵氏一族之内事,邯郸赵午,为祸我晋国。幸有赵卿能够不徇私枉法,大义灭亲,足见其赤诚!其后又让邯郸自行立嗣,亦可见其毫无私心,赵卿此事做的甚好!甚好啊!”
中行寅闻言,却是再也忍耐不住,他对这个外甥固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好歹是自己掣肘赵氏的关键棋子。
现在竟然被赵鞅轻易除去,而且甚至他昨晚才刚刚得知了此消息,他又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于是,他当即出列言道:
“奏君上,邯郸赵氏已立四世,并且代代为国守疆,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赵鞅竟为一己之私,擅杀守卫边邑的忠良之后,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又怎能如此轻描淡写的饶了他?”
晋侯午却道:
“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寡人都已经知晓,寡人知道赵午是你的外甥,但是毕竟是赵午始祸在前,如今赵氏能够不徇其私,惩治祸首,那卿也不该如此啊!”
中行寅闻言,不由是一个稽首说道:
“臣岂敢徇私,只是觉得赵鞅此举实在太过专横跋扈!邯郸虽为赵氏旁支,但是在晋国的地位亦是非同小可!赵氏并无权擅自处置,理应提审至绛城,由君上定夺才是!”
赵鞅则是说道:
“邯郸本就是我赵氏旁支,如今赵午竟是以赵氏大宗的名义,擅自挑起和齐国的战事。以致如今齐师尚在晋国境内不肯退去!如果我不惩治赵午,恐怕只会是酿成更大的祸端!”
“故而臣当即处置赵午,一来是为了我晋国的颜面,二来也是为了我赵氏的自救!”
“不过,话虽如此,但臣毕竟身为赵氏宗主,纵是小宗犯错,那也是责无旁贷!今日恳请君上降罪,以惩赵鞅不教之罪!”
晋侯午闻言,却是摆了摆手:
“此皆为赵午之过,跟赵卿并无关系,赵卿也不必因此而自责。中行卿,此事可不必再议。赵午的罪过,如今有口供文书为证,更有侵犯齐国在先,这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赵卿能够让他们自行立嗣,便已是宽宏大量,中行卿又何必在这里是纠缠不休?”
中行寅见晋侯午竟这般回护赵鞅,也是不由得一愣。
这时,范吉射又出列稽首道:
“君上,邯郸地处齐,卫边境,齐师早就对此地是虎视眈眈!如今赵午被杀,其子嗣年轻,肯定对赵氏是怀恨在心,如果因此而使得邯郸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难道这个后果,赵鞅他能担待得起吗?”
“他如此行为,若是直接逼反了邯郸,这又如何了得?”
韩不信闻言,也是出列跟进反驳道:
“君上方才已经说了,一切罪责皆在邯郸,而且赵大夫已经足够宽宏大量,邯郸要是不知悔改,那便是不知好歹了!”
魏侈也是说道:
“臣附议!臣也觉得此事怪不得赵大夫,而且赵大夫坦坦荡荡,不徇私,不枉顾,不仅是无罪,反倒是有功啊!”
中行寅沉声道:
“邯郸本来忠心耿耿,若是起兵反晋,祸起萧墙,兵事骤起,这难道不是赵大夫的罪过?”
韩不信却是冷哼一声:
“邯郸若是胆敢起兵,那就视为谋反!邯郸先主虽世代忠于君事,但是赵午却枉费了先辈们的阴萌,如果其子都胆敢反叛,那便更是表明他们的不臣之心!”
“君上如今已说得清楚明白,邯郸是邯郸,赵氏是赵氏,敢问中行大人,倘若程氏犯错,你们中行氏是否也要为其责任呢?”
中行寅闻言,不由是双目一瞪。
“你这是何意?程氏早已淡出朝堂,又能犯下什么错?”
紧接着,韩不信又不由自主的是看了一眼荀跞,并冷笑一声,但并没有说话。
显然,他这是在告诉荀跞,该你说话了。
毕竟,荀氏和中行氏,如今也已经是矛盾重重。而如果按照中行氏的说法,他们既然也是同出一宗,如果邯郸犯错,赵氏大宗要承担责任,那么以后中行氏犯错呢?荀氏难道不也应该有责任?
荀跞听了,过了许久,赵鞅却依旧没有吱声。赵鞅见状,却多少是感到了一丝蹊跷。
随后,却还是晋侯午开口说道:
“寡人已经有言在先,邯郸若是敢有任何的异动,那到时便只是邯郸的问题,赵卿如此处置也并无不妥。中行卿,范卿,尔等可万不能错怪了好人啊!”
中行寅和范吉射对视一眼,知道晋侯如今已是彻底站在了赵鞅这一边。
他们二人,同时又起了另一个念头:
“君上!赵氏也许确是没什么责任,但是如果邯郸有事,那也应该由赵氏出面解决才行……”
荀跞闻言,这时终于是开口道:
“此事臣以为不妥!邯郸若是有个风吹草动,赵氏作为其宗亲,又处置了赵午在先!让其出面解决,只恐不妥啊!”
中行寅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听范吉射说道:
“这又是何言?既然大家都已认定这是邯郸和赵氏之间的家事,那由他赵氏出面解决,岂不是天经地义?”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中行寅暗吃哑巴亏
荀跞这时,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
“赵大夫已经杀了赵午,却又依照祖制是让他们自行立嗣。既如此,现在若再让赵氏出面调解邯郸的纠纷,那岂不是等于火上浇油?”
“更何况,邯郸上下本就是赵氏宗亲,令其同室操戈,未免也太过于不近乎人情了。所以,此事理应让赵氏回避才是!”
“而且,赵氏的晋阳距离邯郸实在太远,也不宜舍近求远。所以,臣倒以为,可以由距离更近的中行氏见机行事!”
中行寅闻言,这才知道荀跞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个儿呢!他不由是强忍着内心的怒火说道:
“一派胡言!此事又跟我中行氏何干?”
荀跞说道:
“此事悠关我晋国安危,又怎能说和中行氏没有关系?只因赵氏与邯郸乃是宗亲,理应避嫌,且又不宜舍近求远,所以由你们中行氏的潞邑出兵,才是最佳的选择!”
中行寅闻言,又是一阵怒道:
“哼!众所周知,我乃是赵午的舅父!要说到避嫌,难道我就不应该避嫌?!”
荀跞却道:
“正因中行大夫乃是赵午的舅父,难道不应该对此事更为上心一些?如今邯郸还并没有反叛的迹象,赵氏也不方便出面以免激化了矛盾。如今能够劝得住邯郸的,也就非中行大夫莫属了!若是劝说不了,潞邑距离邯郸不过就三五日的路程,你们不也可便宜处置?!”
中行寅瞪了一眼荀跞,怒意自是不必再说。
但是,他的这些话却又是滴水不漏,令人无法反驳。
范吉射却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被中行寅给眼神阻止。他知道,范吉射定然是说不出什么的。到头来反而要落下个胡搅蛮缠的名头,于局势也无益。
晋侯午见众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知道也轮到自己总结陈词了,于是一个摆手后说道:
“那么……此事就且如此定下了!中行寅,你这便派人去邯郸慰问一番吧。寡人便将此事全权交于你来处置。卿也不必有何顾虑,是成是败也皆与你无关。”
中行寅心下依旧是在那愤愤不平,却又一脸的无可奈何,只得应道:
“诺……臣领命!”
大事既定,退朝时中行寅和范吉射也是匆匆离宫而去。
他们自昨晚得知了赵午被害的消息,本来也已是商量了一些对策。
却没有想到,在今日的朝议之上,上至国君,下到荀跞,竟清一色全都站在了赵鞅这一边。
而本来他们已经想好了的措辞,却是被全程压制。
他们的心中自是对此极为不满,甚至也顾得不避嫌,直接上了同一辆马车。
范吉射愤愤道:
“赵鞅杀了赵午,确是让我们措手不及!此子下手竟如此狠辣,也不留任何的后路,显然是蓄谋已久!眼下我们陷入被动,又该当如何是好?”
中行寅说道:
“其实,这个局面我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赵鞅竟是欲擒故纵,让我来处置邯郸事宜!这一下,却是令我进退不得了!”
范吉射思索了一阵:
“叔父,邯郸赵阳那边……又该如何反应?”
中行寅眯了一下眼睛:
“赵稷年轻气盛,只怕他很难不寻思为父报仇……但他若是一反,只怕便是立刻会落入他们所设下的陷阱之中!”
范吉射说道:
“那……我们该如何去做?”
中行寅略作沉思,却还是叹息一声,并摇了摇头:
“邯郸乃是我们晋东极为重要的一颗棋子,岂能轻言放弃?待我派人去邯郸一趟,跟他们好生说上一说!”
范吉射压低声音:
“万一……叔父去人依旧是劝不住他们,他们当真要反,那我们难道……”
中行寅看了一眼范吉射:
“此事先不要说,为今之计,也只得是见机行事了!”
范吉射点了点头:
“看来赵鞅是笃定要与我们晋东一决雌雄了!我们不妨趁此机会,也赶紧是调兵遣将,早做准备!”
中行寅闻言,两眼不由一亮,并是点头言道:
“嗯……贤侄所言甚是,而且万不可大意。不妨再多派些人手,时刻关注赵鞅这段时间的动向。这小子最近实是有点邪门,招数频出,这其中定然还有一番蹊跷!”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到马车旁边,朗声道:
“大人,赵府那边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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