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将军若欲速胜,则赵午必杀之!更何况,如今将军既有国君的支持。届时中行氏、范氏或驱或灭,哪怕是荀跞事后真要再挑起事端,却也未必就一定是无解之局啊!”
董安于深思片刻,随后点头道:
“先生之言,震人发匮。主公只因被这些人欺压了太久,故而未免是顾虑得太多了些。主公既欲成大事,今又得子明先生妙计,主公却还有何可忧虑的呢?!”
赵鞅深深吸了口气,眉头紧皱,并是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嗯……鞅确是该与他们有个了断了!待赵午前来,我便先将其囚禁,然后就再找些由头,将其斩首祭旗!”
……
如此又过得几日,赵午和涉宾终于是赶到了晋阳。
二人进得城中,却已临近午时。二人便直接是到了邑府门口,下得马车便想要直接进入,却谁知竟突然是被守卫给拦住了去路。
赵午双目一瞪,不由说道:
“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守卫却是回复道:
“当然认得,但还请赵大夫卸去大剑,方可入内!”
赵午作为小宗,面见大宗宗主,脱剑而入,自也是应该。
于是,赵午也并为多想,他将大剑直接给解了下来,并是对涉宾说道:
“涉宾,你在外面等候!”
涉宾点了点头,并躬身应道:
“诺!”
随后,赵午便是步入大门。
但当他刚刚走到大院,便是立刻听到赵鞅的一声大喝:
“赵午!你好大的胆子!”
赵午一惊,立刻是扑倒在地。
“赵午见过宗主,赵午得知宗主召见,立马便是赶来了……午实不知错在何处啊!”
赵鞅走到赵午的面前,又是厉声道:
“你赵午此前擅自收了卫国的五百巧工,又不曾与大宗说起,更没有将巧工送来。难道,你是想要自立门户,和卫国暗通曲款?你赵午的眼里,可还有我们赵氏的大宗?!”
赵午忙道:
“这些卫国巧工,本来便是卫国送给赵氏的,只因邯郸距离卫国较近,故而只是暂留在了邯郸罢了。午确有疏忽,但其绝非有意。只是……只是觉得这等小事,本无需再与大宗禀明的!”
“我邯郸赵氏,既为赵氏小宗,已历四世,又岂敢怀有二心?还请宗主明察!”
赵鞅却依旧是大怒道:
“卫国既是意欲和赵氏修好,你身为赵氏小宗,却知情不报,罪大恶极!另外……本卿且问你,你为何又擅自举兵侵入齐国?以招致齐国的报复?如今,田乞率领齐师,正欲讨伐邯郸!你无端挑起战事,却是让我们赵氏蒙羞!你说!你该当何罪?”
第七百八十七章 奸诈与仁德
赵午听到这些指责,反倒是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赵鞅,反回道:
“我晋国和齐国本就不和,邯郸本就是地处齐卫边境,卫国有意和晋国修好,齐国却一直极力拉拢卫国,进而想要图谋我晋国。午是见此情形,觉得卫国万不能被齐国争去。”
“何况上次与卫国和谈,宗主已是得罪了卫侯,至今不曾与之修睦。再加上宗主又收留了卫太子蒯聩,卫侯对此也是耿耿于怀。午既为晋国大夫,又身在邯郸,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卫国背弃我晋国,而转投齐国?”
“午举兵伐齐,虽是有不告之罪,却并没有大的过错。而齐国田乞又兴兵伐我,不也是应证了午的判断没错?!所以,还请宗主明察!”
赵午刚到晋阳,便被赵鞅给一通指责。但他又哪里是省油的灯?
他此次前来,本就是有恃无恐,他认定赵鞅必定会投鼠忌器,不敢拿他如何。
所以语气也是愈发的僵硬起来,甚至还挑明了晋国和卫国之所以关系不和睦,也全都是他赵鞅的锅!
赵鞅听闻,不由勃然大怒!
“哼!和齐国大动干戈,纵是本卿,也不敢擅动!起码也应该要面呈君上裁定!你区区一赵氏的小宗,竟是如此胆大妄为!既不告之于我,又不曾面呈君上知晓!如今,居然还是以我大宗的名义行事,简直是肆意妄为!”
“你目无大宗,目无君上,简直是罪大恶极,来人!将他拿下!”
赵午一听,不禁是有些慌了,急忙说道:
“宗主!即便是午有不周到之处,但也不必如此吧?!吾族在邯郸已立四世,也不曾对大宗有什么拂逆之处!你如此作为,岂非是挑起宗亲手足不睦?”
赵鞅却是不由冷笑道:
“哼!没有拂逆之处?赵午你这些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难道是以为本卿对此都一无所知!”
二人言语间,周边立马是上前四人,要将赵午直接锁住。
赵午见状,腾地一下站起,并朗声道:
“赵鞅!你不分青红皂白,竟是要戕害手足宗亲!你如此作为,怎能服众?!我替晋国,替赵氏驻守边邑邯郸,何罪之有!何罪之有!”
赵鞅撇嘴道:
“哼!守卫晋国?你擅动兵戈,肆意败坏我大宗的声誉,就你也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拿下!”
赵午被一个压肩,只得是束手就擒。赵鞅见已然得手,又突然下令是让守卫出得门去,将涉宾也给一并抓了起来,并是将他二人是暂且押往牢笼。
涉宾和赵午一样,本都以为赵鞅绝对不敢闹出大动静来,却没想到赵鞅居然真的“不讲武德”,给他们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们即便是被监禁了起来,却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哼!终究不过是一个莽夫罢了!待他回过神来,定是要追悔莫及的!”
虽是身陷囹圄,涉宾却依旧是在那悠哉游哉。
而赵午,则是在牢狱里是提着嗓门大喊冤枉!很显然是不服赵鞅的管教。
……
赵鞅在处置完这些事后,又回到了内院。
这时,李然已是经备好了清水,好整以暇的等待赵鞅的到来。
他知道赵午今日是必然要来的。
李然看到赵鞅似乎是有些闷闷不乐,心思沉重,不由是微微一笑:
“将军乃是赵氏大宗的宗主,赵午不尊大宗已久,此番处置于情于礼,也都并无不妥!而在下也知道,其实……将军如今所担心的,应该仍然是其背后的中行氏。”
“但是,中行氏此番也是远水不能救得近火。纵是他有此心,恐怕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无可奈何吧!”
赵鞅却是摇了摇头,回道:
“倒是并非担心中行氏……只是我赵氏如今要如此同室操戈,鞅这心里,实是有些不好受……”
李然听得赵鞅如此说,一时竟也是不由深有感触。并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并是感慨道:
“将军可真是仁义之主啊……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其实,要说用谋。李然和观从比起来,虽是有些迂腐不化,但其实,李然也并非一个不懂得变通之人。
该上手段之时,他也是绝不会心慈手软。只不过,在更多的时候,李然却更喜欢知身守份,安于天理。
所以,赵鞅的这一番话,确实让李然在赵鞅的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
他不曾想到,赵鞅居然有着和自己相同的顾虑和坚持。而这一点,却是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从楚灵王和王子朝身上所看不到的。
李然不由是点了点头,并道:
“既如此,那就让在下去见见这个赵午吧!”
赵鞅双眼一亮,立刻是毫不犹豫的说道:
“哦?先生想什么时候见?鞅这便安排。”
李然却是笑道:
“呵呵,倒是不急。此子想必还有些不服气,肯定是在牢狱中吵闹。依我之见,要不就安排在晚上吧,那时候他也该精疲力尽了!届时再与他好好聊聊!”
赵鞅说道:
“先生果真是料事如神,如今赵午确是在牢狱中不安分,还在那是胡搅蛮缠,大喊冤枉。”
李然一边听着,一边端起水盏,并是茗了一口清水。然后待他将水盏放下后,这才缓缓言道:
“还请将军暂且封锁住赵午被囚禁的消息!此消息绝不能泄露出去,也唯有此,方可出其不意!”
赵鞅闻言,立刻是拱手抱拳应道:
“请先生放心,此事鞅绝不会让外人知晓!”
赵鞅看到李然如此悠然的模样,心绪也是不由大定下来。
到了晚上,李然和范蠡便是手持赵鞅的令牌,一起前往关押赵午的所在。
此时,赵午已经喊了半天。见到终于是有了动静,不禁是扒在囚木之上,激动的说道:
“我赵午并无过错!而且我既为邯郸大夫,你们又有何资格处置我?我……我舅父便是中行氏,他们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其实,赵午口中的舅父,便是中行寅,中行寅将自己的姐姐嫁给赵午之父,而赵午便是由中行寅的姐姐所生。
李然坐在外面,看着赵午。赵午一开始看不大清,但当李然慢慢凑近,他乍一看到之后,瞳孔也是不由一个收缩:
“是……是你?!”
李然却是淡然道:
“赵大夫的记性,倒是不错啊!”
当年,李然为了鲁昭公归国一事,曾经是求助于赵鞅。而当时因为绛城距离郓邑太远,所以李然希望能够先到邯郸求援。
而当时赵午,甚至是范鞅却都还不曾露出马脚,所以在赵午当时的一番虚以为蛇之后,李然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是羊入虎口了。
随后,赵午立刻是派人准备暗杀李然,亏得鸮翼是李代桃僵,牺牲了自己而救得李然一命。
李然看着眼前的仇人,想起了鸮翼惨死的那一幕,他也是不由握起一个拳头,但面色却还是极为平静。
只见赵午长叹一口气,轻声问道:
“所以,你这是意欲找我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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