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君臣之礼,齐侯杵臼做出还礼的姿态,却并未礼尽,笑着说道:
“诸位卿家免礼。”
太子荼这时说道:
“听闻周室太史前来我齐国采风,今日得寡君召见,也来到了大殿之上,还请太史出列说话!”
李然起身出列,并是深鞠一躬道:
“周室太史李然,拜见齐侯!”
齐侯杵臼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然,随后开口道:
“呵呵,也不知那鲁侯到底是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如此大贤相助啊!”
李然淡然一笑。
“在下于周室任职,本无意于天下之事,客居鲁国也是事出有因。”
齐侯杵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嗯,寡人对此也已是有所耳闻,先生重情重义,确是大丈夫所为啊!且不说这个了,据说先生此次来齐国,是要替鲁国说情,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只可惜齐鲁之争,历经百年,自襄公起始至今,百余年几乎不曾断过,这其中的恩怨是非,只怕是说也说不完呐!所以,太史若想要从中说和,恐不能令寡人信服!”
“如今鲁国成邑的邑宰公敛阳,言及鲁侯一意孤行,欲隳其三都,完全不识得这成邑的重要。所以,想让我们齐国接手!呵呵,此等好事,却又有何好说的?”
李然见齐侯杵臼如今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也是不由暗叹,并是拱手言道:
“当今天下之势,虽是自有强弱之理。然则,周礼之大义尚存,却也是诸侯皆不敢小觑的。纵是强如齐国,亦不可忤逆的!”
“遥想当年,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平定宋国内框,北击山戎,南伐楚国,存邢救卫,是何等的遵从天下大义!”
“而君上既是要继承桓公之遗风,自平定崔杼、庆封之乱后,便是力图复霸,令然亦是十分的佩服。”
“正如当年,卫国内乱之时,君上授命公孙青拱卫卫国公室,是以令卫国至今都在感念齐国的恩义……”
齐侯杵臼听到李然说起往昔的一桩桩一幕幕,内心深处也是暗喜。
的确,当年他为了能够得以复霸,确实是也做过很多的事。并且,相比较如今,也大都还是比较正面且积极的。
这时,只听李然是继续说道:
“鲁国这些年来,内乱不跌。先是有鲁昭公出奔在外,季平子代摄君权,后又有阳虎陪臣执国政,四处树敌,与晋国范鞅一起,贸然进攻了卫国。”
“而当时,齐国亦是秉持大义,为了救卫国,便是进攻晋国,以至于自己丧失了五百乘,事后甚至还将济水以西和禚地、媚地、杏地以南,一共五百个村子,赐给了卫国,以消除此番大乱所带给卫国的影响!”
“君上此举先难而后获,可谓仁至义尽!”
“自古以来,天下之伯主,固然需要有其实力,但是若无仁义当先,则亦难成事。齐桓晋文,莫不如是!”
齐侯杵臼见李然把自己捧到如此高度,亦甚是欣慰,不由的咧嘴笑了起来。
“太史大人,你这莫不是因为有求于寡人,所以才这般说话来诓寡人的?”
李然回道:
“然之所言,皆是肺腑之言。齐国对卫国如此宽厚,能够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以至于现在卫侯对于齐国依旧是一心跟随!”
“而齐鲁之间,不久前刚举行了夹谷盟会,齐侯亦是信守承诺,甚是大度的归还了鲁国的土地。鲁侯对齐国,也都一直是感恩在怀。”
“然而如今,君上却因成邑的事情,与鲁国又闹到了这般的地步。鲁侯本来也是想要如同卫侯一般侍奉齐侯的。所以,齐侯为何要舍弃仁德而去追求不义呢?”
“正所谓‘善不可失,恶不可长’,还请齐侯……三思!”
李然这一通输出完,果不其然,齐侯杵臼也确是觉得李然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他不由是捋了一下胡须,一时心中悸动。
第七百二十八章 吴国的行动
齐侯杵臼听得李然的这一番吹捧,心中亦是不由暗道:
“此子果真是能言善道,将寡人给捧到如此的高度,倒是一时令寡人下不来台啊!”
“若是不答应他……我这颜面无光。但若是就此答应了他,那我齐国这一番,难道又要白费功夫了不成?”
太子荼察言观色,看出君父的难处,于是开口道:
“太史大人,你将寡君说得如此天花乱坠,却到底还是要让我齐国吃亏。若是当真无有半分的好处,这又如何能让君父满意?如此弭兵,实是有些太过于儿戏了吧?!”
李然闻言,却是摇头道:
“与友邻弭兵,只会让两国的国人们避免无谓的死伤,怎能说是没有好处呢?卫国既然能够安心侍奉齐国,那鲁国又为何不能?”
“况且,鲁国替齐国面临吴越,乃是齐国南境之屏障!晋国在西虎视眈眈,又扶持吴国在南,如今吴国干楚,大有称霸之势。”
“倘若齐侯不信,李某可与君上打赌,鲁国如今与齐国对峙,不出十日,吴国必将以助鲁为由而加兵于鲁国!到时候……呵呵,恐怕就由不得齐侯了,吴国必是要挟鲁以慑齐国,所以,趁如今败局未定之际,还请齐侯三思!”
齐侯杵臼听罢,也知这李然确实是巧舌如簧,若是再让他多言几句,就怕连他自己都要按耐不住了。
于是,只见他突然是伸了个懒腰,并是说道:
“哎……寡人老了,不能认事。今日也有些疲了,朝议便到这吧!子明先生所言……还是且容寡人再考虑一番,待寡人想清楚了,再予你答复吧!”
李然看到齐侯杵臼如此模样,也知道他这一切其实都是装的,无非是一时无法决断,所以想要先让自己先离开大殿。
“诺!既如此还请君上多多保重,外臣李然先行告退!”
这时,田乞亦是起身,并是言道:
“君上,臣这就送太史大人回官驿!”
齐侯杵臼挥了挥手,在太子荼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大殿。
而田乞,则是与带着李然直接出了宫。
“呵呵,太史大人确是了得,只三言两语,竟是直接说动了寡君,让他今日可谓是骑虎难下啊?!”
显然,田乞的话中隐隐是透着一丝不满,李然对此也是听得分明:
“田大人多虑了,齐侯本就是世之豪杰,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又何言捧承呢?”
“难道……田大人是对在下所言,另有看法?”
田乞突然被扣上这么一顶帽子,却也是一时尴尬,不由是眼神游离,慌忙言道:
“太史大人这么说话,却还让人如何说?只不过……大人所言吴国之事,也未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些。而大人所言之仁义,又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吧!”
李然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便沉默不语。
田乞见气氛有些尴尬,不禁又是哈哈笑了起来,并道:
“哈哈哈,难道是在下方才所言太过于惊世骇俗?若是在下言语惊到了大人,还请大人莫怪啊!”
李然却缓缓摇头,淡淡道:
“哦,岂敢岂敢。只是……田大人的这一说辞,倒是与贵国的太子所言是颇为相似,在下确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只不过……太子年纪尚轻,资历尚浅,说出此言也不足为怪。但田大人……为何也是这般的不通事理?而且,大人与太子想比,似乎还更匮了一些礼义啊……”
“当今天下,群众并存,唯有德者可居其中。大人亦是如此,大人若欲涉天下之事,关键还是在德!关于这一点,大人身为卿臣,想必应该是要比在下更懂得吧?”
“既如此,大人又何言其‘虚无缥缈’呢?!”
田乞闻言,亦是不由一个警觉。
很显然,一方面李然是故意点了一句“太子”,表达出了对于太子的好感。
另一方面,李然又提醒田乞应该要更为注重自己的德行,免得到头来真露出什么马脚来,让自己的“美好形象”是前功尽弃了。
而田乞又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怎会听不出这其中的话意?
所以,他立刻是与李然打起了哈哈,并将其实一路送回到了官驿。
这时,范蠡和褚荡都正在焦急的等待着,看到是李然的车马安然回来,便急忙迎了过来。
待李然下得马车后,田乞便在车上是与李然直接说道:
“寡君或许很快便给太史大人答复,还请太史大人在此稍作等候。”
李然躬身作揖,低头道:
“田大人有劳了!”
田乞又最后看了一眼李然,随后也没有停留,甚是轻蔑的撇了一眼过后,便是吩咐驭夫是匆忙驶去。
而李然则是与范蠡、褚荡往院落内走去。
只听范蠡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先生,今日齐国朝议,何以如此快就回来了?”
李然则是叹道:
“该说的,朝议时都已说了,只这最后一步,就待吴国那边的消息了。”
范蠡闻言,点了点头后也便是不再多言。
……
另外一边,齐侯杵臼这边虽口头上说是疲了,但他其实也并没有睡觉,而是先回到了寝宫,看着身边的太子荼说道:
“荼儿,这李子明的话,你如何看?”
太子荼想了想,这才回道:
“儿臣以为,此人说的,也固然是有些道理。但是,终究是有危言耸听!吴国固然是晋国所扶持的,此世人皆知。但如今他们正在南边对付楚国,何况还有越国牵掣,他们又哪来的精力来对付我们齐国呢?”
齐侯杵臼听罢,伸手扶额,又捏了捏太阳穴。
“荼儿,但有一点你却是疏忽了,这吴人的背后乃是晋国,而我们齐国如今的大敌,也正是晋国。晋国固然内斗不止,但对于吴国的威胁,我们也绝对是不能小觑的。”
“寡人甚至在想,倘若真如李子明所言,吴国真的有所行动的话,那倒不如就立刻是与鲁国修好。如若不然,我齐国势必要受其掣肘啊。”
太子荼点头道:
“君父所言甚是!”
随后,齐侯杵臼又突然是半躺在了榻上。
“哎……只不过鲁国眼下正值内乱,若等他们恢复元气,又是否会对我齐国更为不利呢?”
“如今局势纷乱,寡人也实是难以应付了,还是让寡人再想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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