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也是由衷敬佩国参,国参严于律己,不靠父亲的声望牟私,这种品行放在如今的卿家大族,真可谓是难能可贵。
连孙武也是忍不住说道:
“先生,子产大夫高风亮节,家风竟也是如此清正!其子也是如大夫一般,诸事皆反求诸己,这实在难得啊!”
李然闻言,不由是点了点头。
“是啊!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子产为后世树立标杆,为臣为父,皆为表率!吾等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孙武沉默片刻,却又补充道:
“只是……子产大夫如此,实在是太苦了自己了!”
“子产大夫一生秉持‘克己’之道,这确属不易!”
一旁的游吉叹息道:
“子产大夫必将为后世所敬仰,吾等皆自愧不如啊!”
故后世亦有诗云:
公孙遗爱圣门推,论学原须并论才。
国小邻强交有道,此人端为救时来!
等到子产入葬,已经是下午,而这时天又放晴,夕阳西下,正照着陉山山头。雪后初阳乍现,子产的墓地之上,竟是一时煞为好看!
而“陉山晚照”既是新郑八景之一,又是长葛八景之一。
民间流传,子产活着肝胆照日月,死后日月照肝胆。是以每当夜幕来临,陉山顶上仍有一轮红日照亮着这位爱民如子的郑相墓冢。
又有人说有时雨后初晴,夕阳西下,远望子产墓上方,仍会出现一轮碾盘大的玫瑰色的红日,转眼又不见了。
这些虽然离奇,却都无一不是表达了百姓们对子产的敬仰之情。也印证了“爱民者,民恒爱之”的道理。
后世又有诗为证:
蕞尔孤城摄大强,公侨八面一身当。
千秋事业垂青史,犹带余晖映夕阳。
子产下葬之后,李然等人下山之时,回头望去,凄凉之情再度涌上心头,鼻子一酸,险些又要落泪。
自此之后,再也见不到子产,子产也将进入历史尘埃之中。
在历史的长河中,子产就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千年之后,依旧是那么的光彩夺目,受尽世人的尊重爱戴。
李然在归途中,一言不发,思量甚久,子产的去世,可以说郑国进入一个新时期,而面临的挑战无疑也是巨大的。
游吉其实心中多少也有些忐忑,他是子产的坚定支持者,然而由于他的前任也实在太过于优秀,这对他而言,不由是平添了几分压力。
李然和孙武回到郑邑郊外的庄园,祭乐看到李然低沉的神色,也知道他的不易,一只手牵着他,将头轻轻靠在李然的肩头。
李然轻抚她的青丝,强笑道:
“乐儿……”
李然在回来之后,见到祭乐,这几日的沮丧之情才算是稍稍减缓,柔情顿生。只听祭乐上前,并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夫君替子产大夫守了三天的灵,委实受累了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宋国华向之乱
经历过了子产的辞世,让李然也更加的开始珍惜眼前人。
他不由自主的将祭乐给一把挽入怀中,他甚至都希望能够就这样,一直挽着她,直至天荒地老……
所幸,郑国此后在游吉的操持下,一时倒也是风平浪静。而李然也得以能够继续安静的陪伴在祭乐身边。
虽然是有了片刻的宁静,但祭氏的仇,李然却还是始终放在心中的。
除了鸮翼探寻鲁侯稠的下落之外,眼下郑邑其实也有两件事是一直困扰着李然——四国大火,以及伯有鬼魂的真相!
按照李然的推测,所谓的“四国大火”十有八九就是暗行众在其背后操纵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打击异己,就如同当时丰段打击子产那样。
而他们既然已经动了手,那么就断然没有再停下来的道理。
至于“伯有鬼魂”,李然倒觉得又或许是“道纪”的手笔。不过说白了,李然现在对此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些,一切都只能是继续于暗中观察。
其实李然也知道,无论是“暗行众”还是“道纪”,其背后的势力都是极其庞大的,而他目前对于这两股势力,可以说都只是一知半解。
李然虽是从庆封口中知道了“暗行众”的一些信息,但毕竟那时候庆封已经不是七君之一,有些事他也已然被排除在外,很多内情也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对于“暗行众”其背后所蕴含着的能量,李然也是十分清楚的。
他们行事缜密,又最善于暗处使诈,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其他几个成员究竟是何身份,所以李然对其也是完全没有头绪。
相比较而言,“道纪”固然也是势力遍布天下,但是相对也更为低调了一些。
而这种“低调”,或许是因为他老子所信奉的“无为而治”,又或许,这些个“知识分子”本就显得是更为佛系。
横向比较起来,“暗行众”乃是各国公卿组成的一个联盟,其参与者几乎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几乎各个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角色。
而“道纪”的成员构成,则多为各国的巫、医、卜、乐、史等职位,堪称是最古老的情报机构。往往是只能从另一种渠道,去努力维系关乎“道义”的话语权,并借由天命,来左右各国决策者的意志。
而李然有时候也是不由庆幸,亏得他们两者之间所秉持的理念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形成了互相角力之势。
要不然,他们若是强强联手,这天下究竟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这是李然所不敢想象的。
李然当然知道,“四国大火”也只是一个开始,后续一定还会发生更大的事。
这天晚上,李然正陪着祭乐行走在庄园内赏月,她现在固然还无法忘怀灭门之仇,但是起码表面上,她已没了之前那么深的执念和戾气了。
或许因为她相信,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定会替她报仇的。
李然看着她,微微一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这是出自《诗经》的句子,意思是“多么皎洁的月光,照见你娇美的脸庞,你娴雅苗条的倩影,牵动我深情的愁肠!”
祭乐闻言,朱唇皓齿: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祭乐所回应的,也是《诗经》中的诗词,其意为:
“看那淇水弯弯岸,碧绿竹林片片连。有一高雅君子,学问精湛,品德良善。神态庄重胸怀宽广,地位显赫。”
李然正要开口说话,却又听到不远处有一人上前说道:
“先生,蠡有要事禀告。”
李然随即招了招手。
“好,请近上前来!”
范蠡走了过来,躬身便是一礼:
“见过先生和夫人!”
“少伯,在自己家中便不必如此拘礼,就如同家人一般即可。”
范蠡对此不以为然,他坚持认为尊卑有序,既然他自愿跟随李然,那自然该尊其为主。
“先生,宋国前段时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然心中一沉,他有让范蠡关注其他各国的动向,君卿之间的争斗日趋白热,他需要时刻掌握各国的情况。
李然乍一听到宋国出事,本能的认为“暗行众”恐怕又有所动作。
难不成宋国的国君又如同鲁侯稠一般出了事?
“先生也知道,宋国的国君和华向二族互换人质,君臣互换人质,也算是天下奇闻了!宋公将太子栾与他的同母兄弟辰和地作为人质送到华家,华亥也将儿子无惑、向宁的儿子罗、华定的儿子启作为人质送入宫中。”
“宋公爱子心切,和夫人一起每天送饭给太子,来回奔波,以至于后来宋公佐实在忍耐不住,便不管不顾的发兵攻打华向两家!因为宋公佐一直表现的是对儿子的疼爱,这一下出乎华向两家的意料之外,故而脆败,宋公不仅是救了儿子,华亥和向宁等人也皆逃去了吴国。”
李然听完之后,反倒是舒了口气。
“如此说来,宋公在此君卿之乱中是取得了胜利?”
范蠡却摇了摇头。
“本来事已至此,那确实是宋公佐胜了,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征讨华向二家的华费遂这边出了乱子,华费遂有三子,分别是貙、多僚和登,华登受牵连和华亥一起逃到了吴国,华貙、华多僚分别担任少司马和卿士的职务。但作为卿士的老二华多僚与自家的老大有些矛盾,在宋公佐面前说老大的坏话,甚至是牵连到华费遂。”
“宋公佐对华费遂还是非常倚重和信任的,便交由华费遂来处理,华费遂为了避免生乱,最终决定让华貙出国,避避风头,以保全华家,岂料华貙准备向父亲告别,正好遇到华多僚,其手下突然动手杀了华多僚。”
“华貙眼看如此情形,于是只得顺势劫持父亲发动叛变,而且还召集外逃之人共同作乱,不几日华、向两家的人便回到宋国,占据卢门!局势可谓是乱成了一团。”
“宋公后又派丰愆、华牼等人抵御叛乱,而身在吴国的华登则率领一支吴军前去声援兄长的叛乱,最终突袭宋军得手,致使宋军挫败。宋公现如今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后续会如何发展,也未可知!”
李然听完范蠡的话,在心中盘算一阵,这件事确实足够荒唐、混乱而诡异,各种事态的发展,总是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华貙是否当真有谋反之心,人心难测,尚不好说,但是华、向两家的及时赶回,而且华登还能够带领吴军入宋作战,如果说这背后没有“暗行众”的身影,李然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暗行众”在吴国的势力庞大,显然他们也一直有意扶持吴国成为他们的刀刃。所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以说一目了然。
既然如今楚国已被吴国拖垮了,那暗行众再利用吴国来制衡宋国的国君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宋公佐如今究竟能不能安然度过此劫,也就属实难说了。
且无论最终宋国的走向如何,只怕接下来还会有大事发生。
对此,李然一时也是倍感无力。
……
第四百四十章 观从来投
祭乐虽是不甚明了,但看得李然面带忧色,便是插嘴道:
“此事说到底,终究是别国的事。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所以夫君即便有心也是无力,乐儿看夫君还是不必太过伤神为好。”
李然听罢,不由作得苦笑一声:
“呵呵,夫人说的是,如今也唯有是静观其变,只是……希望不要波及到我们这边才好……其实我现在所担心的,倒反而是距我们只近在咫尺的周王室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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