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听罢,顿觉有理,当即点了点头。
“对了,此番大捷,长卿功劳甚大,待得伍举率军凯旋,楚王必定会加封于你。届时,长卿不必顾及为兄的处境,楚王该如何加封,你便应着便是。”
“只是,楚王若欲加封于你,那楚中的其他将领必定不服。所以,这些时日长卿切记隐忍,不可因一时之气而与楚军将领发生了口角。”
孙武的本事已然不需要多说。
可即便他本事再大,他终归不是楚人。
楚王的加封,对孙武本人而言可谓实至名归。可在这些楚军将领的眼中,那便是楚王的厚此薄彼。他们虽不敢议论楚王,难道还不敢作局针对你一下么?
李然要他隐忍,便是要他懂得适时沉寂,适时收敛锋芒,能屈能伸,方成大器。
“武谨记受教!”
孙武知道李然这是为他好,所以当即躬身拜礼。
李然急忙将他扶起,笑道:
“长卿多礼了,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客套。”
“快去休息吧,这条大鱼,咱们或许还得等上好些时日呢。”
左军大营的钓鱼行动肯定不能急于一时,李然也准备好好的休整几日。
于是,在李然和孙武的一番的商议过后,一场钓鱼行动就此定下。
但令李然有些意外的是,一连三日,左军大营内居然毫无动静,一时风平浪静得简直令人感到陌生。
就连孙武也不由得是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难道说,那些袭击他车队的楚人乃是其他国家的人假扮的?
毕竟楚音也并非难到无从模仿。诸如陈、蔡这些人,因长期与楚人混居杂处,所以口音也是极为相似的。因此,若是随便找些陈国、甚至是蔡国人假装模仿一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谁知李然极为果决的摇了摇头。
他坚信楚国内部,必然是有奸细的。
“先生为何如此肯定?”
孙武感到十分好奇。
而李然则是解释道:
“咱们不妨从头再理一遍,长卿可还记得群舒之战?”
“当我们率军赶到舒鸠城外的关隘时,吴王诸樊几乎亦是同时赶到,若没有人给他时刻通风报信,诸樊又何以能够算得如此精准?”
“还有,在他们江淮流域的游击,此等战术,若是无有其内部极为准确的消息,吴军又如何能够每每得手?”
“另外,在楚军刚刚攻打朱方城时,庆封可谓把楚军是耍得团团转,而且几乎每一步都能料楚于先。楚军仅在朱方城所折损的就高达万人。他们城中仅万人,又是如何做到每次都能提前料定楚军攻城的时日的?”
“庆封虽有宋国,鲁国等国的物资援助,可他毕竟是做到了仅仅靠着不到一万人,硬生生守了半年之久,若说他在楚国没有内应,长卿你信么?”
原来,李然从一开始就笃定楚国内部有奸细。
毕竟朱方城的战事实在拖沓得太过于诡异了,根本不符合常理。
就算朱方城的城防再坚固,再如何易守难攻,可实际上的战斗力差别摆在那里,庆封又不是什么神人,他手下的那些兵将也不是什么天兵天将,难道还能以一敌百不成?
楚军以数倍之力攻城,就算是二比一的换人头,庆封的守军也早应该被换了干净,又何以能够坚守半年之久?
这其中的古怪,难道不值得人深思么?
“先生,若楚军之中真有庆封的奸细,那此次楚国率数国联军攻打朱方城,我却为何还能生擒住庆封?”
孙武又问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庆封若在楚军之中真有内应,那他孙武为何能够如此轻易的潜入城去,并直接生擒了庆封呢?
庆封若早就得到消息,又为何不早做防备?
“这不难理解,你潜入城中,与伍举里应外合的计策,有几个人知晓?”
李然皱眉问道。
“仅有我与伍举两人。”
“是了。”
李然道:
“在这之前,你仅仅是在群舒之战与巢邑之战中出现过,那奸细对你应该还不甚了解,再者你与伍举商议的计策并未外泄,所以那奸细无法及时得知此消息,让他早做准备。”
“只是,之前楚国大兵压境,庆封为何始终不弃城出逃。这其实一直让我感到十分的奇怪。不过,这在确定了长卿在返回途中,是曾遭到袭击后,这便可以解释了。”
闻声,孙武立时诧异道:
“先生的意思是……”
李然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一如往常平静的楚军大营,笑着道:
“数国联军协同攻城,朱方城已成了死地,就算没有你我的奇谋妙计,仅靠着人数上的优势,朱方城城破那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潜藏在楚国的奸细应该也知道庆封此番是必死无疑的了,因此再冒险给他传递消息,不过就是多此一举罢了。反倒不如就此掩盖了消息,故意让楚军破城,而后让庆封直接死在楚人的利刃之下来得更为直接。”
……
第三百零九章 伍举凯旋
庆封说到底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无论对于他身后的势力而言,还是对于李然,亦或是对于楚国而言。
只是这枚棋子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隐藏在他背后的势力也定然不会允许他落入李然的手中。
只不过,他们终究是小瞧了李然要拿住庆封的决心。
他们更不会想到,隐藏在楚王意灭吴的雄心背后的,是李然誓要揭开一切谜团的决心。
在孙武的一番运作之后,庆封终于是没死在乱军之中,而是被生擒活拿了。
于是,这才有了后来孙武所押解的车队遭袭的事情。
谁都清楚,庆封必须死。
庆封只要一死,他知道的事便无人能挖出来,而楚国内的奸细自然也就安全了。
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任何智商在线的人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孙武既然是早就锚定了此人,那自然就是早作了周密的准备。
“先生,眼下楚国内的这内奸迟迟还不肯现身,咱们若是再继续等下去,会不会引得楚王的怀疑?”
庆封已经被押送回来好几日,李然非但没有去审,甚至连左营的大门都未曾进去过。
楚王虽如今是因迁都一事而无暇顾及,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件事。
“确是不妥,看来这个奸细也是极有沉府的。既如此,明日若再无动静,那便不等了。”
李然听之觉得有理,想了想也确是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
毕竟,这个内奸既然藏得如此之深,短时间想将其挖出来,仅仅通过庆封这个鱼饵,恐怕分量还是有些不够。
不过,既然楚王执意要迁都乾溪,那就待其尘埃落定后再做计较不迟。因为,李然当下有一个直觉,那就是这个潜藏在楚国内的奸细,到时候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动作。
所以,到那时再设计将其揪出也不迟。
“先生打算何时离开此地?”
这时,孙武忽的问了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
饶是李然也不由微微一怔。
他转头看向孙武问道:
“哦?长卿想离开?”
孙武一声叹息,面露困乏之色道:
“楚王暴虐,刚愎自用,若无先生献言献策,楚国衰落乃是迟早的事。”
“武虽得其信任,立下些许战功,可这并非武之所求。”
“若只因武之寸功而致楚国黎民百姓于水火,余心难安。”
孙武,一个能够说出“见恶不止,比恶十倍”的人,他自然不会因为楚王的重用而感到沾沾自喜,也不会因为在楚国立下的军功而感到荣耀。
反之,他还因这样的战争最终黎民百姓所带来的灾难而感到惭愧,遗憾,甚至是悔恨。
作为未来的兵家圣祖,他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争,他当然已经知道了兵家的残酷。
或许,正是因为出于这样的考量,他虽是精通于兵事,但是渐渐的,他发现还是唯有像李然那样去思考问题的本质,从全局出发去运筹帷幄,才能够得到真正所谓的“万全之策”。
那才是真正的“智慧”。
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孙武在其后世的著作当中,才会极为强调“算”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于庙堂(始计篇),在于伐谋(谋攻篇),在于慎战(火攻篇),在于用间(用间篇)。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是一个有血有肉,且充满着强烈人文情怀的兵圣。
“嗯,长卿所言,真乃善人之言呐!”
李然听得此言,也由衷的为孙武感到高兴。
作为兵家,也要有作为兵家的军事能力。
但是,同时也不能为了打仗而打仗,为了战功而不择手段。那样的人只能称之为人屠,却是配不上“兵圣”这个光荣的称号。
“能听到长卿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为兄也甚为高兴。”
李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甚为满意的道:
“放心吧,此间事了,咱们便立刻离开,楚国绝非我等安身立命之所。”
这是李然一直以来的计划,也绝不会发生改变。
孙武闻声,这才点了点头。
……
翌日,乾溪大营内,伍举终于是率队凯旋而归,而乾溪也再度是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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