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盏,敬在座诸卿的通力相助,使我楚国国运昌隆,大胜吴蛮!”
楚王言罢,又将这一盏酒是一饮而尽。
“谢大王!”
此时,那些立于席边,但实际上却没有干任何事的卿大夫们闻声,一时受宠若惊,急忙举盏应和而饮。
“至于这第三盏,寡人自是要敬子明先生与长卿的,二人大贤,一文一武,皆是当世无双的豪杰!如今寡君幸而得之,实乃我楚之大幸事也!”
要说当初的王子围能够成为楚王,除了楚国本身的特殊性外,楚王熊围个人的智慧那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
他为何要先敬战死的士兵,再敬这些毫无作用的卿大夫,最后才敬李然与孙武?
这当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楚国之所以如此的强大,为何?
当然要归结于楚国强大的国力,而强大的国力体现,又恰恰是体现在楚国的军伍之中。
而军伍之中,又以什么为先呢?
自然是人。军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从地上长出来的,而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所组成的。
所以,他熊围身为楚王,日后若想要开疆拓土,靠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些“人”?所以,把他们摆在第一位那自是理所应当的。
而后,再敬的便是这些殿内的,看似在这场与吴国的战役中,好似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卿大夫。
为什么要敬他们呢?
因为楚王毕竟也是凡人,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他也不可能把整个国家的所有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楚王当然要仰仗他们了。
至于他将李然与孙武放在了最后,那深意也自是不言而喻。
一方面自是表现出最高的敬重和礼遇,而另一方面呢?
什么叫“寡君幸而得之”?
很显然,这就是当众“偷换概念”的措辞。
不言而喻,这是硬性捆绑:李然此刻便已是我们楚臣了!
而你李然,此刻既然身在楚国,又如何不能算得是“寡人得之”?
由此可见,楚王玩弄措辞方面,也是个中好手,这一番前后顺序以及措辞造句,都可谓细致到了骨髓。
至于李然,他自是不能在这时候拆楚王的台,毕竟人把你夸得上天,你反手就给人一巴掌,这确实也有悖于人情。
不过,李然心里也明白,楚王之所以这么做,无非还是想要邀买人心罢了。
“寡人即位之初,便得二位贤达的鼎力相助,而二位更是立下了这盖世奇功,实乃寡人幸甚,我楚幸甚啊!”
“二位想要何等赏赐,尽管开口便是,寡人必是无有不准!”
当然,光是口头夸赞肯定是不成的,实际行动也必须要有。
李然与孙武相视一眼,孙武很是识趣的微微摇头示意,却并未开口。
李然会意,便是起身道:
“回大王,臣与孙武此番随伍举大夫出战迎敌,未曾拖累大夫,已实属万幸,又岂敢再向大王索要赏赐?臣与孙武,皆受之有愧!”
李然当然不希望楚王给他赏赐,毕竟拿人手短,日后那更是要说不清道不明了。
可谁知楚王闻声,当即是大手一挥:
“呵呵,先生实在过谦了,这是说得哪里话?!”
“先生为我楚国立下这汗马功劳,寡人岂有不赏之理?既然先生不愿开口,那寡人便自行裁夺了……”
“这样,先生既然心系于郑,那寡人便将楚郑交界处的叶邑赏赐给先生,任先生为叶邑的县公,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殿内顿时一阵寂静无声。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伍举,此时也不由狠狠一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叶邑的县公?
这岂不是让李然成为了等同于诸侯般的存在?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孙武执叶邑
因楚国制度的不同,所以楚国的县公,要比中原诸国的邑宰权力大很多。
简单来说,楚王让李然前去叶邑任县公,便是将叶邑以及其所属的土地,一并是封给了李然。
而李然在叶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可以不受楚王的管束,可自行裁决其管辖范围内的一切事务。
这是不是听着很耳熟?
是的。
楚国的这种独特的“县公”,其实权之大,几乎就相当于是执宰一方的最高长官。
但是,这种“县公”制度,却又完全迥异于周王室的分封制。
其迥异之处就在于,对于所谓的“县公”一职,楚王都是有直接任免权的。
并不是像周王室那样,一旦封了国,那这个国家便不再受周王室的管制,而是成为了世袭的职位,并一代一代的往下传。
或许是因为楚国人是汲取了周王室逐渐衰落的教训,又或者,楚国人就是要处处有别于“周王室”。总之,在这一制度的加持之下,楚国自然而然的就走上了一条相对集权的道路。(当然,仅限于春秋时期)
这是不是又很像将来奠定了中国几千年制度格局的“郡县制”?
是的,所以如果要说中国最早的“郡县制”开端是什么时候?很多人或许第一反应会想到是秦国。但其实呢?秦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文抄公”罢了。而他所抄袭的对象,就是如今这个,早了他几百年的楚国。
再把话说回来,由于“县公”一职,其职务其实就等同于一国之主。
所以,也由此可见,楚王这回可算得是真的下血本了。
毕竟,此时此刻,坐在这章华台内的卿大夫可不在少数,然而他们其中能够获封为“县公”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而李然作为一名外臣,甚至都不是真正的楚臣,却已然得到楚王如此的奖赏。楚王熊围的礼重之意,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饶是李然自己,在听到楚王如此“慷慨”的封赏过后,那也是忍不住一怔,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的确没想到,这楚王居然会出手竟是这般的阔绰。要么不出手,要一出手便是赏了一国啊!
“先生?”
“先生以为如何?”
楚王仍是一脸灿烂笑意的看着李然,满怀期待的问道。
而在座的一众卿大夫,见得楚王竟是如此的大方,那看得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毕竟,这赏赐可是前所未有过的!即便是伍举,身为楚王熊围身边的第一宠臣,却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如今楚王竟是直接封了李然,一个在他们眼中的外邦之臣,他们又岂能不眼红?
饶是这帮人也都是老狐狸级别的存在,可此刻见得楚王如此重赏于他,那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浮现出羡慕。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李然,在稍稍镇定下来之后,便立刻是清醒了过来。
其脑门上,也不由是一阵黑鸦掠过。
“我特么跟你说了一万遍了,我不想留在楚国,更不想在楚国当官!”
“耳聋是吧?直接赶鸭子上架是吧?!”
“这哪是什么好意!这分明就是逼着老子上梁山啊?这货是把老子给当作卢俊义了啊!”
李然见过不要脸的,却还没见过像这么不要脸的。要放小说里,宋江对卢俊义那般耍流氓,那可都是小说家言,现实里哪有这样玩的?!
而李然这时候可还真叫一个阿公吃黄连——苦了爷了!
其实,他又岂能不知道楚王的这些个如意算盘?
一旦他接过了这个封赐,那他再不想承认,那也是难了。
不仅如此,以他那周人身份的政治仕途也就算是走到头了。
因为,他一旦成为了楚国的县公,便就意味着他李然已经是直接受命于楚王的了。
如此一来,那他还谈个屁的南北和平,天下安宁?
北边的中原诸国只怕恨不得要把他给挫骨扬灰了都!
但如果他不接受呢?可以放心,楚王这早就是留下了后手的。若是李然执意不肯授赏,楚王到时候,只需要将这消息一经宣扬。
这马上就能整成另一出戏,用来宣扬“楚王礼遇贤人”的典范。到时候,非但中原诸国会记恨,便是楚国上下,那也不会给他以好脸色的。
正所谓“挡人财路,杀人父母”。你李然一下子直接都是这样的姿态了,你这可不就是给后来的人难堪么?
还记得当年的介子推吗?介子推是怎么被歹人陷害而被活活烧死在山上的?
可不就是“标榜自己高风亮节”而惹下的祸患吗?
狠呐!
着实是狠呐!
“当了一国之君,你不研究国事,居然研究起兵法了!”
“孙武这还还没写《孙子兵法》呢,你这招釜底抽薪又到底跟谁学的?”
李然心里那叫一个郁闷,此时此刻他便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两边都是火葬场,怎么选?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他脑中忽的是灵光一闪,不经意间,倒是想到了华夏历史上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没错,他现在的“身在楚营心系周”岂不像极了当年受困于下邳的关云长?
“哎,也罢,关老爷既然能日后再封金挂印,那我李然咋就不能呢?”
“大不了,以后直接把印玺往县衙里一挂,拍拍屁股走人也就是了。”
想了想,李然觉得这是个办法,毕竟他此刻也的的确确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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