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李然吃软饭是耻辱这也就罢了,但你居然说晋文公也曾是个吃软饭上瘾的,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敢再接下去?
所以,刚刚还在那讥笑李然的一群人,顿时都变得垂首漠然起来。就好像是全然没听到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在那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而刚才“失口”误伤了晋文公的人,一看这情况,也不由得是慌了。
“你……你李子明如何能够与晋国文公相提并论?晋国文公乃何等的雄主?你又是何等阴暗的鼠辈?当真可笑至极!”
当一个人,说也说不过,耍流氓也耍不成的时候,恼羞成怒后的谩骂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不过,恼羞成怒的一方,也就代表是已经自乱了方寸。
李然见此状,更是只觉可笑,不由是嗤笑一声道:
“李某自是无法比肩晋文公的。可李某扪心自问,在郑国入赘祭氏后,李某一切之所为,也没有任何一件是为自己谋利的,而皆是为我郑国着想!”
“子产大夫之新政与我祭氏子钱的推行,乃是惠利于民的上上之策!然亦是颇为有幸,能够造福一方之百姓!……反观诸位,终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反还在此间大肆诋毁新政,难不成诸位侃侃君子,竟还不如李某这一赘婿不成?!”
“诸位于今日之言行,难道就不觉得羞愧么?”
的确,细数李然在郑邑的所作所为,竟果真是挑不出一件是为了自己谋利的。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即便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可以拿来诟病他李然的。
而方才与李然在那对质谩骂之人,也一时不由得慌了。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和李然显然不在同一个段位上。
管你是什么居心,管你是用何种歹毒的言语,我李然都有的是手段来驳斥。
现在人身攻击不成,恼羞成怒的侮辱也不成,反倒是被李然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给驳得是体无完肤,一股浓重的羞耻感顿是涌上了心头。
“没错!子明所言倒也是提醒了我们,你当然不会为你自己谋利,因为你的身后所站着的乃是整个祭氏啊!”
“谁都能看出来,如今推行子钱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祭氏!你既身为祭氏的翁婿,自然是要帮着新政说话的啊?!”
这时,外围的人群之中忽的又有人是从李然的话里挑出了刺来。
说理不成,耍流氓不成,那咱们就来谈谈立场吧!
你李然乃是祭氏赘婿,这总是事实吧?
新政最终能够给祭氏带来巨大的利益,这也是事实吧?
你这么为新政说话,不就是为了在祭氏家主面前表现一番?为祭氏谋利?
这跟你为你自己谋私利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懂得吃瓜的群众一向不太擅长思考,所以听风就是雨。更何况有些还略带着些“仇富”的心态作祟。
所以,在场的众人听得此言,一时间便是又频频点头称是。
“是啊是啊!我道他李子明能是什么好东西,原来也不过如此!”
“唉,说话说得漂亮,但到头来不还是一个鸟样?”
一阵窃窃私语又从集会的各个角落中传来,甚至是原本驻足于场外的那些庶人,在听到内场之人是如此说,便也是立刻在场外是带起了节奏。
难得他们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是能够占得一回上风,这种被授权能够羞辱“肉食者”的机会,他们自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而立于乡校正中的驷带,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发过一言。
他就好似是与这一场集会全然无关,乃是个局外人,即不予置评,也不予理会如今所发生的一切。
第二百零五章 忠之属也
“是啊!这个祭氏的走狗,又哪里会真的关心我们庶人的死活呐!”
当集会上有人提出,李然之所以要为子产新政说话,显然是为了整个祭氏谋利。而为祭氏谋利的同时,也就是在为他自己谋利。
这底层逻辑,看上去也很是透彻,让人辩无可辩。
反对新政之人,这一回总算是占了上风。那么理所当然的,又顿时纷纷朝着李然是恶语相向。
而此时此刻,最为令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在于,此时的场外竟是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庶人,在那里驻足围观着。
或许是由于他们对于这些上位者,天生有着一种反感。所以,他们所认定的东西也很是简单。
那就是你李然既是背靠着祭氏,为祭氏谋利的,那归根究底,不还是为了压榨我们这些靠土地为生的庶人?
明明是薅羊毛,而且还薅得如此的理直气壮,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在场众人,谁都没给李然好脸色看。
一张张阴阳怪气的脸庞,像极了李然曾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的反派。而他们的表演又何止是生动,简直可以用“本色出演”四个字来形容。
李然见状,一时在内心深处也不免是生出一丝悲哀。
人类究竟是何等奇怪的一个族群?
贫苦到不能生存时,他们反抗上位者。
上位者明明所出的政策是想要帮他们改善生活的,但他们又打心眼里怀疑这些上位者的动机。
你说他是民智未开吧,可他们对你口诛笔伐的时候,那可是字字珠玑的。
但你说他们是聪明睿智,可他们却又表现得往往更像是未开化的野人一般。
奇怪?
不,这就是人性的悲哀。
李然自是无法将责任推给这些庶人的,也无法将所有这一切都归咎于不得当的制度。
只因是受了时代的限制,这个时代的民众自是无法看到更为广阔的一片天空的。
于是,李然他只得是缓缓先试着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依旧是平和如初的,而后才开口回应道:
“不可否认,李某的确即是为新政说话,而且也的确是为祭氏说话。”
他没有反驳这一观点,反而是极为爽快的应了下来。
而他这一突如其来的反向操作,反倒搞得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看看,这叫什么?说不过就直接主动承认了?”
“这不?终究还是露出真面目了吧!”
也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们是在那一阵拍手称快。
而一直被上位者所欺压着的底层庶民们,借着这千载难逢的“上层内耗”之机,总算是能够出一口恶气了!
“不过……”
只见此时的李然,脸上又是装出一副疑惑之色,目光亦甚为诧异的四下环视着。
“李某虽身为祭氏家宰,却也绝非只小忠于一家,而乃成就大忠也!”
“小忠者,为一家谋也!”
“大忠者,乃民之所望!上思利民,忠于民而信于神也!”
“而想我祭氏乃商贾大族,利民利己本就为忠之属也!故而,既为善事,又岂能弃事而不忠呢?”
“诸位皆以为我祭氏乃争利于民,却殊不知若无我祭氏守命事忠,又岂能有如今这郑邑之繁荣?诸位又岂能还在此处针砭时弊?”
“故而,于我李然而言,于我祭氏而言,事小忠而成大忠,此实乃忠之属也!”
李然这话音一落下,在场众人也皆是一怔。
他们根本无法反驳李然的这个观点。
因为,李然所言之立论是极高的。
他李然替祭氏说话是不假,祭家身为商贾的确是利己也不假。但是,最关键的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身为君子,能够事小忠而成就利国利民的大忠,难道不可以吗?
退一万步讲,李然之所以要为祭氏谋利,归根究底,不过也只是一种手段罢了。
其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实现他那早已是埋藏于心底深处的那个,最为伟大的抱负——为天下人找一条活路来!
这即是当年他的好友太子晋的遗言,也同样是他之所以会站在这里的最根本的目的。
只不过,这里在场的其他人人,显然不可能都有这样的觉悟。
毕竟,这就如日后孔子所讲的那般:“夏虫不可语冰”!
说得了一些题外话,而此时的李然,虽说是极为硬气的应承了他的“私心”。但是,这终究不能当成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去堵住云云重口。
是的,你是祭氏的人,所以你替祭氏说话,这是很正确。
那同样的,你在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其立场本身就是令人存疑的,那又能何以服众呢?
一旦是这个问题处理不好,那么李然之前所说的所有大道理,就理所当然的会全部失效!
所以,而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给子钱正名!
“想我祭氏,在此次推行新政的过程中,可谓是费尽了心力,也一时散尽了资财!此间风险,皆是由我祭氏一力承担着。而由我祭氏所借出的子钱,最终也的确是使得这些庶人的生计有了保障。”
“既然如此,我祭氏的所作所为,虽说或许日后是能够从中牟利的。但是归根究底,我祭氏欲造福一方百姓的宗旨却始终没有改变过的!”
“所以,这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我郑国本就是以商贾立国的,商贾既得其利,此乃是我郑国自古以来的惯例!李某作为只半个郑国人,对此尚且是了如指掌。难道在场的诸位,即是皆生养于郑国的,难道对这一点却还有何疑惑不成?”
李然为祭氏谋利的确可谓是“自私”。
但祭氏得利,庶民也同样得利,他们不仅拥有了自己的土地,而且还变相的减免了税赋。
民众的安居乐业,就是家国社稷的根本。
是啊,如果能够互惠互利,甚至是能够满盘皆赢,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想我祭氏,之所以能够成为今时今日这般的豪门望族,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只为自己谋利?”
“或许在场诸位乃是皆不事商贾之人,故而对于商贾之道是有所误解。”
“其实,所谓商贾之获利,乃是以货殖为利,而绝非是巧取豪夺之利!”
“譬如此间新政,若新政本身对于郑国上下,皆是无利可图的,那我祭氏又如何能够以此为利?”
“所以,我祭氏之人既以此得利,便恰恰证明,子产之新政,乃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故而,我祭氏之人如今积极投身其中,与庶民们是互利互惠,这又有何不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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