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听罢,虽是对他的这一番气节钦佩不已。然而当此时刻,他也不由得叔孙豹是继续坚持下去。
“叔孙大夫!现在这节骨眼上,如果你被掳去了楚国,那鲁国可该如何是好?”
对于现在的鲁国而言,叔孙豹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不可!人所以要造墙壁,就是用来遮挡坏人的。既然墙壁有了裂缝,这又是谁的过错呢?为了保全自己反而让鲁国受牵连,我的罪责可就大了。虽然季氏很可恶,但鲁国上至君侯,下至黎首,他们又有什么罪过呢?”
叔孙豹仍是要坚持自己的高尚的气节。
还是那句话:个人荣辱事小,家国荣辱事大。
而正在这时,趁着叔孙豹与李然在一直对话的时候,乐王鲋却眼疾手快,居然趁机挨近叔孙豹,并是从他的身上扒拉下来一大块的锦帛来!
而这一块裂帛已经是如今叔孙豹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
见状,饶是李然也不由一惊,大怒道:
“乐王鲋!你究竟想干什么?!”
谁知乐王鲋却也不回答,只用手端着裂帛,并示意李然是带着私兵赶紧跟着自己,且不要支声,等出去了再说。
李然一看这人言行举止都实在是诡异得很。不过,另一方面,眼下留给他的时间显然也已经不多了。估摸一算,现在王子围的队伍应该是快返回楚营了。
他本想是继续劝叔孙豹随他一起离去,可谁知叔孙豹朝着他只躬身作了一揖,而后便直接背过身去了。
李然见状,自知眼下无法说服他,无奈之下也只得是跟着乐王鲋先行走了出去。
而一来到外面,楚国果然已是调集了重兵,将这里是团团围住!
看来这个伍举的确是不简单,他在黑衣人袭营的一开始,便已盘算到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只不过碍于当时场面过于失控,他无法第一时间劝住王子围。但是等局势稍定,他便立刻组织了人手,将此处是重重保护了起来。
李然看了一眼乐王鲋,只见其面不改色心不跳,俨然一副厚脸皮的模样。
而且右手朝上,竟是始终端着那一块裂帛。好似深怕别人看不到一样。并且依旧是大摇大摆的准备就这样带着众人走出去。
楚国的卫兵又哪里都见过这种阵仗,自然也都是有些吃不准了,便只得是厉声大喝:
“站住!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乐王鲋却依旧是很轻描淡写的回道: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都怪叔孙豹这老家伙,此前可欠了我不少的人情啊!我是怕他去了楚国后就没命了,所以特地来找他讨要些好处。但这里也忒不好进了,所以我便跟着我的侍从们一道是闯了进来。现在,我东西也拿好了,也就没啥事了。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吧?”
楚国卫兵却哪里信得过他?闻声当即是冷笑道:
“哼!你以为这是哪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一听到这话,乐王鲋竟好似也早有准备,当即便是来了兴致:
“哦?!对啊!”
“这里是我晋国的地盘,这么说起来,你们也是想一起留在晋国?我们晋国这表里山河的,确实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就怕到时候是进去容易,出去?可就难啦?”
是啊,虢地可不就是晋国的门户?
你楚国如果敢在我们晋国的眼皮底下放肆,那我还跟你客气什么呢?
究竟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你们能不能先认清状况再说?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还得是赵武
围在此地的楚营士卒,听得乐王鲋如此说,顿是一阵面面相觑起来。
是的,若说只是要防歹人蓄意劫囚,他们二话不说,直接一起拿下便是了。
但如今,这人一来并没有劫囚,二来他们自己现在毕竟也是在晋国的家门口。万一真的惹毛了晋人,他们又有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或许,这就是所谓极权的弊端。此时此刻,他们这一群人中,竟没有一个能够拿定主意的人。
却只能是在那面面相觑,皆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而乐王鲋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眼见时机已到,便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只见他手里一边端着从叔孙豹身上扯下来的锦帛,一边竟就这样,慢悠悠的,大摇大摆的从楚营中走了出来!
是的,他就这样,领着李然一行,在楚国侍卫的众目睽睽之下,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
这一结果,只怕是任谁都想不到的。
当李然跟着乐王鲋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楚营,他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来!
“然在此谢过大夫救命之恩,此前是然误会了大夫,还请大夫恕罪……”
至此,他总算是搞清了乐王鲋究竟是为何要向叔孙豹索贿。
说起来,这也不过是古代政客极为常见的一种自污的手段。
诚如李然所熟知的,下一个时代的秦国大奖王翦,在率领秦国以举国之兵力攻打楚国时,便是用过同样的方法。
他在楚国前线一不出兵,二不列阵,反而不断的向嬴政索要赏赐,成功让嬴政放下了戒备之心,警惕之意。从而使得他在灭楚之战中指挥秦军得心应手,一举攻灭了楚国,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今晚乐王鲋向叔孙豹索贿,又可谓与王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毕竟,他始终是晋国的大夫。
他想要救叔孙豹,如果没有一个由头,又如何能够令他人信服?
而他向叔孙豹索贿,不但可以让王子围免生疑心,而且还能使同朝的卿大夫们对他也无话可说。毕竟在谋取利益上,晋国六卿都算得是半斤对八两。
所以,表面看上去他是在向叔孙豹索贿,但实际上,他这样做却也是出于能够保全自己。
而这一手,其实乐王鲋也并不是第一次施展了。当年羊舌肸一家卷入栾盈的谋逆大案之中。这乐王鲋也是如此暗中行事的,最终也是成功将羊舌肸给暗中周全了下来。
“怎么?总算是看出来了?”
乐王鲋倒也并未就李然方才对他的讽刺挖苦而耿耿于怀。
李然闻言,不禁是惭愧道:
“然甚是惭愧,当时未能看出大夫之深意,竟还那般的大言不惭,实在是蠢不可及……”
这恐怕是李然第一次未能看透别人的计略。
之前所遇之事,无论是在鲁国还是郑国,他总能第一时间凭着自己的直觉便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这一次,他凭着直觉,却是丝毫未能看出乐王鲋的用意。而且,还大言炎炎的将乐王鲋给恶骂了一顿。如今在他自己看来,着实是有些鼠目寸光了。
“哼哼!小子,你才活了我一半的岁数,能有这般见识与智谋也算得是世间少有的了,怎么?还嫌不够?”
“某在你这般年岁时,尚不知天下列国风云,而你却已经置身其中且游刃有余了。呵呵,知足者,常乐矣。”
乐王鲋对李然的歉意只付之一笑,表现得也是十分的轻松写意。
显然,他也并未将李然刚才的仗义直言太当一回事,而且他反而还对李然今夜所为之事而感到惊讶。
“谢大夫宽宥,然不甚感激。”
“不过,此次未能救出叔孙大夫,终归不妙啊……”
李然还在为营救叔孙豹之事担忧,鲁国的局势他再清楚不过,现在的鲁国实在是太需要叔孙豹了。难不成,当真要让王子围将叔孙豹带回楚国?
“勿慌,你且随我一道去见过赵中军。此事既然到得此等地步,为今也只有他出手,叔孙豹才有一线希望!”
今晚夜袭楚营之事,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
楚国而今方为盟主,便是遭到这般的夜袭。以王子围睚呲必报的性格,想来这件事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所以,如今还能有扭转乾坤之力的,也唯有赵武了。
李然闻声点头,当即随乐王鲋连夜赶到了晋国驻地。
正巧赵武是夜也还未入睡,他甚至都未曾宽衣,仍旧穿着白日里参与会盟的晋国朝服。只见其背着手,一直在那思索着什么。
见得李然与乐王鲋一道前来,当即眉头微皱。
“鲋?你怎么来了?”
他并不知道今晚乐王鲋在楚营一事,自是有些好奇。
于是,乐王鲋赶紧上前,将今晚之事前前后后给说了一遍。赵武毕竟是老江湖,听得这些事,竟也不慌不忙。当即只让他二人先坐了下来。
“今晚事败,王子围明日必会提前返回楚国,若中军再不出手,恐叔孙大夫再无可救援之机了。”
乐王鲋也就直说了,李然今晚搞出这么大的事,很显然已经刺激到王子围。
一旦让王子围带着叔孙豹返回了楚国,别说是鲁国和郑国了,便是晋国,那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的份了。
所以今晚,乃是营救叔孙豹的最后机会。
“都是李然之过……只顾擅作主张,如今竟是弄巧成拙,实在令人惭愧……”
李然当即起身拜倒,毫无迟疑的坦率承认了自己的鲁莽。
事实上,他这一招声东击西的计策,其实也并不能算作是鲁莽。只不过就结果而言,他此番未能救出叔孙豹,反而还激怒了王子围,确实是显得有些不妥。
或许有人会心生疑问,为何李然在之前,遇事总能够冷静审视,因时制宜,因人而异的制定谋略。
今晚之事,他为何会显得如此“鲁莽”呢?
这恐怕就是连圣人都无法避免的,遇亲之事,关心则乱了吧。
叔孙豹之于李然而言,非但是有知遇之恩。而更像是一名谆谆教诲的师长,更像是一位有着泛血缘关系的长辈。
以至于当他在处理这件事时,他理所当然的认定了自己必然要去救叔孙豹,从而导致他并未想过叔孙豹也有可能会不接受他的好意,以致于如今让整件事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倘若今日在计划营救叔孙豹时,他能够仔细的思考一番叔孙豹今日在会盟期间被扣押时的表现,他或许便能够想得到,以叔孙豹的气节与操守,万不会只考虑个人安危而致鲁国安危于不顾。
“子明也不必太过自责,此事也不能全然怪你。你与叔孙大夫的情谊,武也早有耳闻。如今子明会做出如此的抉择,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赵武对此表示理解,并出言安慰了李然一番,而后,又面露出思索之色。
“所以,唯今之计,也只有赵中军亲自出马,才能扭转局势了。”
一旁的乐王鲋没有多余的话,直接道出了来意。
同时,李然也是向赵武投去了恳请的目光。
“嗯,叔孙大夫自然不能让王子围就这么带回楚国。”
“既如此,那权且便让老夫试上一试吧。”
片刻后,赵武果断给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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