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遭到刺杀?”
他的话音落下,殿内顿时响起一片诧异之声。
季孙宿的脸色一时间相当难看,对太子的刺杀失手了,对李然的刺杀也失手了,失败!简直是莫大的失败!
现在被李然问及这二者间的关系,饶是他本信心十足也一下子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碰巧了,几乎就是同时发生的,要说两者之间没关系,放这殿内谁也不会相信。
“哦?竟还有此事?呵呵,想你不过一介庶民而已,谁又会想到要刺杀于你?”
“哦……对了!听说李然是自成周逃难至此的,所以才来曲阜避难的吧?那……会不会是周王室的人混入了曲阜,对你动的手呢?”
季孙宿毕竟也是老谋深算,只是冷静了一下,便很快就想到了对策。这让在场的一众朝臣也是不由自主的皆点头称是。
对于李然的来历,该弄清楚的基本上也都弄清楚了。他既然被周王室追杀过,那么在曲阜城内遭到刺杀,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此时,假太子似乎并不知道李然还有这段遭遇,陡然听闻,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态。正思索如何将这话题转移到季孙宿身上,却不料李然倒是再度先开了口:
“季孙大夫所言极是,草民正是因为遭了周王室的变故,这才被赶出了洛邑。”
“可如此说来却也奇了,草民皆因与周太子晋是挚交,故而一路被追杀。可太子殿下与周太子晋可从未听说有何交道。却又为何也会被刺杀呢?”
李然抛出这一问,显然又是将矛头给怼了回去。但这还远远不够,只听他继续言道:
“太子如今马上便要即国君之位,祭天仪式也已准备妥当。此时此刻,正值普天同庆之际,谁人却又会如此丧心病狂的选择此时刺杀太子?莫不是……有人便不想让太子即位不成?”
李然说着,脸上满是云淡风轻之色,不见喜怒。但从他的这番话中不难听出,他将此次鲁宫刺杀,与之前季氏意欲代太子祭天一事给关联了起来。便是给予别人一种错觉。
季氏意欲代祭天,不正是为了彻底掌控鲁国公室?而此事因晋侯震怒而作罢,季氏心有不甘,出手刺杀太子,岂不是更加的名正言顺?
听到这话的季孙宿,心中顿时勃然大怒。他正要质问李然到底想说什么,再顺带着给李然扣上一个污蔑上卿的罪名时,却忽的想到这是一个陷阱。
老辣如他,岂能看不出这是李然的陷阱?
一旦他急于否定鲁宫刺杀事件并非代祭天一事的后续,一旦他过于激动的否定,那么在其他人眼中,便相当于是坐实了。
届时,虽然他依旧可以用权势将此事强行弹压下来,但终究会成为日后可能引爆的一个污点。
毕竟如果是无中生有的事,他身为一国上卿,如此有失身份的跟一个庶民争辩,那不就是心虚的表现?
于是他也是不露声色,只冷冷言道:
“呵呵,看来此事还当真有些蹊跷了……既如此,眼下便只能看是否能够抓住刺客了!”
显然,季孙宿此时已经不想在朝堂上与李然正面交锋了。赢了也不光彩,输了那就更丢人。何必呢?
而此时,季孙意如早已被他安排前去灭口了。季孙宿知道,只要李然抓不住凶手,他的身上便不会有任何的把柄。
你不是要追查真相嘛?行啊,我就来个死无对证,看你李然还能有什么本事!
“这李然……呵呵,当真是有些本事,险些让老夫着了你的道。好吧,都来吧,一个太子,一个叔孙豹,再加上你,你们三人,且都给老夫瞧好咯!”
此时,季孙宿立在一旁虽是波澜不惊,但心中已然是掀起了无边的恨意。
但这一切李然肯定无从知晓,他只知道,自己第一阶段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那假太子闻声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毕竟他今天的任务就是让李然把话说完。
至于叔孙豹则更是识趣,知道在不清楚李然全部计划时,言多必失,故而从头到尾都是一声不吭的。
“来人!予寡人下令,即刻起全城搜捕刺客!”
于是,假太子下达了他身为太子的第二条指令。
第二十一章 二进宫
朝议结束,李然和叔孙豹便一起从鲁宫出来,此时已到了傍晚。
残阳斜挂,鸿鹄齐飞,高远寂寥的天空好似两人此时的心间,透彻清宁。
压在两人心头上那块巨石,已然有些松动。只要再加一把劲,或许这块巨石便会滚落并且摔得粉碎。
可他们也知道,此时此刻,远还没到可以长舒一口气的时候。
回到叔孙宅邸,叔孙豹第一时间向李然了解了整个计划,也知道了鲁宫中的太子野乃是李然找人假扮的。
初闻此言,叔孙豹甚为担心。但又亲见今天的假太子野看起来表现倒也还很不错,竟真的一时将季孙宿给糊弄了过去。于是,又稍微是宽心了些。
可假的始终是假的,此事到最后终究还是要收场的。时间一久,一旦让季氏与孟氏发现其中端倪,那便再没有今日这般容易糊弄了。
“季孙宿这个老匹夫向来精细,子明你当真有把握可一击即中?”
此次李然的计划若是不能一击即中,等季孙宿回过神来,只怕一切都晚了。
“大夫且放宽心,眼下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当中,太子野绝不会白死!”
李然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既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却也没有给他否定的回应。只是他的眼神在提及太子野那一刻仍旧极为坚定。
而叔孙豹此时除了相信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闻声当即点了点头。片刻后,叔孙豹又一声长叹道:
“公子稠少不更事,一旦为君,只怕仍会成为季氏与孟氏的傀儡,此间计较,子明你可曾晓得?”
“老夫扶助太子野,乃是因为他胸怀大志,若假以时日,定能完成先君遗志,可公子稠……”
话到此处,叔孙豹的脸上满是无奈。他还不知道公子稠装傻的真相,此时担心公子稠被季氏利用也情有可原。
然而李然却也并没有告诉他有关公子稠的真相,他看着一脸无奈的叔孙豹,淡淡道:
“可眼下……除了他,我们也别无选择了。”
叔孙豹闻声一怔,欲言又止。
他知道李然的意思,也知道李然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这样的做法跟季氏没什么两样。奈何当下情势危机,除了公子稠外,他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其实鲁国公室之中还有不少公子,虽然继承国君位的顺位不一定比公子稠高,但起码智商稳定在常人水平。
叔孙豹以为,李然扶公子稠上位,走的便是季氏的路子,因为公子稠容易掌控。
只要掌握了公子稠,那便掌握了鲁国国君,由此对季氏与孟氏进行反攻,倒也是个办法。
“呵呵,叔孙大夫,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待明日还有一场重头戏要演,我们此番切不可错过良机呀!”
李然说罢,正起身准备离开。
可谁知叔孙豹叫住了他,看着他略显低沉的脸庞道:
“子明!”
“老夫知道你与太子交好,也知道你与太子都是腹藏丘壑之辈,绝非凡俗。但人生于世,有些事我们该做,有些事我们决计不能做,你可明白?”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孔子在此,当会对这句话十分赞同。
叔孙豹似乎在担心李然会因为太子野之死,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产生什么过激的谋划,以至于误入歧途,成为下一个季孙宿。
闻声,李然忽的释然。
他终于知道太子野为何会相信叔孙豹乃是真心扶助他的了,他也终于明白叔孙豹为何要举行下柳河集会的了。
于是,他慨然笑道:
“大夫所言甚是,然受教了。”
……
翌日清晨,李然仍在睡梦中,却被一阵急促的叫唤声给惊醒了来。
祭乐就站在他的床边,一脸急切的看着他。
“怎么了?”
“李然!李然!太子!……不,假太子又被刺杀了!”
祭乐还不知道李然第二阶段的计划,所以此时看来显得是十分紧张。
李然闻声当即一翻而起,随后一边自己盘着头,整着衣裳,一边就领着孙骤就出了门,来到此前就商定的地点。
此处乃是一间靠近鲁宫的民居,太子野此番出宫的必经之路,在此伏击太子野是最为合适的。
显然,第二次刺杀太子野的行动也失败了,而且凶手还被李然带着孙骤给“逮”了个正着。
待假太子回了宫,由孙武假扮的侍卫统领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道:
“如此确定可行?”
原来,此番的刺杀行动,便是李然的安排!
现在人赃并获,而且还让太子野亲眼所见!理所当然,李然就是要把矛头直指季孙宿。
然而,孙武却不无怀疑的一旁言道:
“如此儿戏的伎俩,只是一般的贼喊捉贼之计,果真能让季孙宿那只老狐狸就范么?”
毕竟这事儿看起来就很奇怪,若再深思一番,只会更加蹊跷。自己已经是一身的嫌疑,如今再顶风作案,那也太不合乎情理了。可其一,不可其二的道理,季孙宿又如何会不明白?那些鲁国朝中的大臣们,谁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
“呵呵,本来便没打算让他们相信!”
李然的表情很是无所谓。
这个死士乃是从当日叔孙豹为李然挑选护卫比试剩下的门客当中再挑选出来的,其忠诚肯定毋庸置疑。让他们指证季孙宿,对他们而言,敢效死命,便是他们的使命。
于是,李然便来了一次二进宫。
这一次,叔孙豹依然是先进宫,而他在宫外等候宣召进殿。
理所当然的,假太子回到宫中便表现得很生气,一通大发雷霆后,当即派人将朝中的文武大臣都叫了进来。
季孙宿哪里想得到今天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来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收到,直到进了宫才知道今日太子又被刺杀了。而且,据说这一次还被抓了个现行的,季孙宿自然更是一头雾水!
“奇哉怪也!孙儿不是已经将他灭口了吗?这刺客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整个局势,季孙宿当然不希望有人在这时候破坏他的计划。
进到殿内,看着这个被抓获的刺客,季孙宿肚子里那气就不打一出来,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偌大曲阜城内,有胆量且有可能对太子野进行刺杀的,只有他季氏与孟氏。
而孟孙羯又素来稳重,如果没有得到自己的授意,定然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可自己明明也没有派人刺杀太子野,那这刺客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是叔孙豹?”
季孙宿忽的想起昨日李然说的那番话,如今有人想要阻止太子野即位?那不是在暗示自己么?
“啊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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