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院里打了桶水,起锅烧水,焯水过一遍海贝,舀出再添水,抓了把杂粮米在锅里闷煮。煮开后加入海贝再闷一会。
  海贝肉少不值钱,不够塞牙缝的,江饮冬也就吃个鲜味。
  期间他朝浴缸瞥一眼,那条鱼看上去毫无变化,半个身子垂在缸沿上,也不嫌硌得慌。
  就是先前露出的小片尾巴,不知何时缩了回去。
  舀出锅底最后的粥时,江饮冬犹豫了一瞬,想到人鱼方才吓得浑身僵硬的样子,果断将最后一勺盛进碗里,呼呼大口喝完。
  精怪大抵看不上俗人粮,况且都成了精,也不需要凡人的吃食养活。
  扇贝里的嫩肉用筷子一个个挑出,壳儿扔在灶火边,江饮冬把碗筷收拾好,在门外挂了锁,匆匆出了门。
  他得去田里看看,眼下正值万物生长时节,记忆里却满是纪家哥儿的清秀脸蛋,也不知记不记得照管自家的粮食地。
  江饮冬走后不到一刻钟,寂静的灶房里,水缸传来一小声破水的哗啦声。
  一只雪白玉手从缸里探出,漫无目的地摸索。
  指尖点到灶台外壁,两个手指灵活探路,一步一步往灶膛走,好似只长了两条腿偷肉吃的小人。
  手指小人连着藕臂,顺着往上瞧,是盖了满脸的乌黑墨发。
  发丝开了道缝儿,透出一对水润琉璃眸子,小心翼翼地眨动。
  白嫩的指尖行走到灶膛口,往边上凉透的火灰里扒拉两下,两指一夹,嗖的缩回水缸。
  墨发遮盖的脑袋也缩回缸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时不时夹着一小声叹气,还有细细的砸叭嘴的脆响,好似里面住着个得不到满足的馋嘴精。
  不一会那条白得发光的手臂从水中支棱出来,水珠流淌而下,打湿灰扑扑的灶房地。那手指轻巧一投,方才被扒拉出来的贝壳再次掉进灶膛的火灰里。
  紧接着,指尖再一次慢腾腾地搜刮“漏网”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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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山村人口不多,不算繁荣的大村子,农田是村民生存的根基。虽能找到海,但海边路途遥远,打渔得利微薄风险高,比不得种地来得安稳。
  当初江饮冬他爹再无助,也只想捞那稀罕的珍珠,而不是捞海货卖钱。
  江饮冬走到自家田埂上查看,麦穗抽了穗,青里泛黄,长势喜人。
  他放下心来,朝村后的山走去。
  煮饭的时候发觉柴火不多了,江饮冬精神头不太好,没心思大批量弄柴,于是没带工具和篓子,准备随便上山捡一捆,扛回家。
  走到山脚下,江饮冬看见了右前方往山上走的几个人。
  是村里的哥儿,提着篮子,来山上剜点野菜或者冬笋,给家里添盘。
  江饮冬搭眼一看,脚步微顿,巧了。
  哥儿和姑娘中间,打扮的干净清爽,身姿如同细柳扶风的那个,可不是他曾经掏心掏肺,苦苦追求的心上人嘛。
  三人在前面聊着天,没把心思放在身后。
  江饮冬慢下脚步,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目光细打量纪宁。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灼人,中间的哥儿忽地回头,和江饮冬视线相对。
  纪宁一愣,继而抿起嘴笑,远远道了声江大哥。他身旁的两人一同转身,眼珠子在江饮冬和纪宁身上来回扫,不约而同发出揶揄的笑。
  他们村子不大,一个村芝麻大点的事都能翻来覆去传个遍,而纪宁身上又能时常制造新鲜料子,妇人哥儿对他的事最是灵通。
  离他们不足百米远,死死盯着纪宁的汉子就是他的追求者之一,是最老实卖力的,也是长得最俊,身板最有料的。
  那旁边的哥儿已经嫁人,姑娘也已定亲,对江饮冬没什么额外的心思,而且江饮冬虽然样貌是村里少见的好,但他家那摊子烂账,几乎没有哥儿姑娘瞧得上,在纪宁身后追着的几个男人中,江饮冬算是个惹眼的添头。
  不用问都知道,江饮冬此行的目的定是纪宁。
  两人心下难免发酸,一个外地来的哥儿,竟是勾了他们村的年轻汉子的魂,饶是其中那位长相秀美的姑娘,当初也没赢如此的众星捧月。心里如此,嘴上却对纪宁笑道:“宁哥儿,找你的?我俩避避?”
  “不妨事。”纪宁挽着篮子,亲切要求道:“我和江大哥打声招呼,你们不着急先等等我吧?”
  那两人便站在那,和纪宁一块直直望着江饮冬。
  正想调头走的江饮冬:“……”
  他在心里啧了声麻烦,不再看纪宁,走到他们旁边后随意点了点头道:“我去山上抱点柴火,不耽误你们。”
  他知道纪宁为什么专门停下来等他,因为以往的他看见纪宁就走不动,恨不记脖子上长根绳子,被纪宁牢牢牵在手里。也就导致每每见了纪宁,他不吭声,纪宁也会先打招呼。
  而他,也总是要凑到纪宁身边,不论是单独还是和众人一起。
  江饮冬应付完就要走,身旁三人只当他看到纪宁羞了,顺势跟着他走。
  “我上山摘点蘑菇,正好家里的柴不够用了,顺道去捡点儿,”纪宁提提手中的篮子,眼眸弯弯侧头看着江饮冬,柔声道:“江大哥和我们一起,待会给你抓把蘑菇带回去炒了吃。”
  江饮冬正欲加快的步伐一顿,偏头瞥了一眼,一贯低沉的声音添了冷意,他淡声拒绝:“不用,我还有别的活等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