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声用力摇头,晃掉眼前渐散的黑暗,皱着眉, 辨认着面前似乎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男人慌张偏头看向一旁,许延声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
  床上躺着一个人, 如果许延声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满脸潮红的人叫谢逐桥,和他上过三年的床,什么表情他都见过。
  男人忽然抬高音量,努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你进我房间干什么?”他声色厉苒:“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许延声想到了什么, 在他和谢逐桥关系走向末路的那段时间, 不止一次地梦到过这个场景, 但每一次, 都以他和谢逐桥纠缠在一起作为收场。
  其实是想要改变的,他不承认, 但潜意识里可能后悔过曾经给谢逐桥的选择,所以才总是做梦, 梦到这一天。
  像现在这样。
  谢逐桥躺在床上装死, 不知是真难受还是装模作样, 许延声刚刚瞥过他一眼, 看见他闭着眼,手臂搭在额头上, 仍然是记忆里的模样。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许延声上去就是一巴掌,当他发现自己能够脱离潜意识时,下意识就做了当年一直没做成的事。
  “操,你他妈。”那人被他打歪的头,脸上的肥肉跟着晃动,笨重又肥胖的身体失去重心,差点摔倒,又踉跄着站好,“你他妈找死啊?!”
  “我替你报过警了,”原来不管经历多少次,当他看到谢逐桥因为被人欺骗那样躺在床上时,还是愤怒大于理智。他指指身上的微型摄像头,放弃发麻的右手,在男人还手前用脚踢走即将靠近的麻烦,温声提醒:“再不滚就有得玩了。”
  然后是记忆里熟悉那几句话,这位以为自己还有靠山往后日子还会好过的经纪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房间。
  许延声没关注,也就没发现在他掀过第一个巴掌的时候,谢逐桥难以置信地转过脸,他目睹着许延声做完了和曾经不一样的事情。
  然后此时此刻,在许延声投去目光的同时,和他四目相对。
  谢逐桥嘴唇颤动,瞳孔因为惊讶下意识放大,他想要说话,又因为药效说不出半个字。
  许......
  许延声平静地望着谢逐桥,一秒、两秒、三秒,短短三秒连告别的时间都不够,但他只是这样安静望着和记忆里有出入的脸,在倒计时结束的时候转身离开。
  “嘭——”谢逐桥摔倒在地上,虽然铺了地毯,骨头和大理石撞击的声音却依旧明显。
  许延声停下脚步,转头。
  谢逐桥面色潮红,眼睛也因为汹涌的□□发红而湿润,像个穷途末路的失败者,把所有希望寄予眼前人,他无力地抬手,想要许延声抓住他。
  “救......”
  “我不会救你,”许延声打断他的话,声线冰凉,迎着谢逐桥绝望又无助的目光平淡地说:“打他只是因为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许延声离开的背影沉默而孤独,关上门,谢逐桥才低声地呼唤:“......许延声。”
  走出房间,许延声深吸一口气,胸口的郁结似乎解开了一些,呼吸没有那么沉重了。
  谢逐桥,许延声望着电梯的方向,在唇齿间缓慢咀嚼着这个名字。
  即将要和谢逐桥共度春宵的人还没来,许延声静静地望了片刻,然后转身。
  一大段记忆随着轻踏的步伐缓缓展开,仿佛火山喷发岩浆流进胸口,缓慢而又震撼,许延声被烫到忍不住瑟缩,脚步不稳,几乎是狼狈地躲进楼梯间。
  “谢逐桥,你还想要和我分开吗?”
  “想。”
  无法停止的汽车猛地撞了上去。
  “我们分开吧。”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好不好。”
  “疯子。”
  “我从来都没有愿意过。”
  轰——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世界忽然一片寂静。
  长年累月没人经过的楼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许延声无暇顾及,坐在上面就当给人拖地。
  许延声觉得头疼,太过连贯又真实的画面根本不像个梦。
  回忆着那场车祸,手在身上摸来摸去,他记得很疼来着,现在身上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我是死了吗?许延声想。
  那就当死了吧,许延声迅速和自己和解。
  所以现在是活过来了?电视剧里长盛不衰的老梗,重生狗血复仇文?
  ok,随便,反正不会又更糟的境地了。
  三年前,许延声和谢逐桥真正有交集就是这一天,因为他讨厌自己的玩具被别人碰,最喜欢和人玩丧心病狂,他赶走了经纪人,和谢逐桥来了一招鱼死网破。
  结果两人竟然真这么相处了三年。
  三年间恩怨纠葛的起点就是今天?
  就当是了。
  回想着刚刚的表现,许延声想,他和谢逐桥结束了。
  意识还有些混乱,人想走,脑子还在原地停留。
  人活一辈子和活两辈子的心情明显是不一样的,许延声过去什么都不在意,总觉得过日子一天也是过,两天也是过,每天都这么过。
  可他重活一世,突然冒出了想要好好活着的年头,这辈子总得和上辈子过得不一样吧。
  视线里有一块写着“前方施工”的黄色路牌,许延声用两根手指把牌子捏起来。
  如果此时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有在认真看监控的话,会看到一个身穿浅灰色卫衣明显和保洁人员没有丝毫共通点的男人推开安全通道口的木门探头出来,他手上提溜着一块黄色路牌,明目张胆地拦住了通往走廊内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