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游叙抹干净脸,拿起勺子喝汤,“怪不得他今天给我打电话,要我振作起来。”
谈梦西握住游叙的手,“你爷爷真的很好,你跟他很像。”
“是吧,我没乱说。”
“他看起来对一切都很从容。”
“也没有那么从容,跟我是隔辈亲,我爬他脸上,他都会夸我厉害,你被你爸打过吗?”
“没有。”
“我爷爷会打儿子。”游叙边笑边说,“我爸脾气又差又倔,他大学有段时间跟导员起冲突,搞得严重厌学。他骑自行车回家,骑了一百多公里,在家躺着,死也不回去。我爷爷硬生生把他打服了,打完,他提着礼回去道歉。”
听到这里,谈梦西明显咽了口唾沫。
游叙也压下嘴角,合适地停下这个话题,“我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你爷爷对你的工作有过建议吗?”
“他在工作上面对小孩很宽容,孩子没一个学医,都是读书分配出来的,他很满意,所以我家里人也觉得单位最好。他看得出我对坐班不感兴趣,叫我去做感兴趣的事,我以前说要当自由职业者,他都说行。”
“你现在觉得呢?”
“现在……”游叙想嘴硬,刚掉过眼泪,嘴硬不起来,“稳定,干净点就好。”
谈梦西移开椅子,在游叙面前蹲下,脸颊靠上游叙的膝盖,“你辞职吧,你每天过得很难受,我看得出来,感受得到。”
“现在工作不好找,再看。”
“我要回去实习了。”
游叙的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几乎心惊肉跳,勉强地笑:“你实习……可以出来住吗?”
谈梦西抬起双眼,先笑,后点头,“可以,还跟你住一起。”
游叙松了一口气,心里刚吊起的大石头落下,“那就好。”
“你爷爷要我们听他的话。”
“他说了什么?”
谈梦西拿出口袋里的银行卡,慎重放进他的手里,“我有个想法,你爷爷要我答应他,我们能做到。”
游叙瞪大眼睛,心里喊了一句“我爱爷爷”,“我们要做什么?”
“开诊所,你感兴趣吗?”谈梦西问。
游叙不会轻易上当,紧紧拥住了他,列出条件:“不要离开我。”
“我们不分开。”
“我感兴趣。”
他们仰倒在床上,分享一根事后烟,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畅想未来。
游叙爷爷送回来的这笔钱,足够他们撑过艰难的今年,搞定房租,吃穿用,两个人的学费培训费。
他们已经学会如何生活,算了又算,两个人下班下课后去兼职,再严格控制每日开销,还能留一部分给第二年创业。
诊所是大梦想,小梦想也很多。
游叙再也不要向父母要钱,再不会让谈梦西因为一千五的戒指、一只小海星掉眼泪。谈梦西要租一套好的房子,不用太大,房东人好,一天洗十次衣服。游叙说等有钱了,直接买,刷不干净的衣服,直接扔掉。谈梦西又说,不不,有钱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买辆性能超牛的车。游叙说不急,先买辆一般的代步,有房了再买。
他们一直说,没有喝大,也不吹牛,用平常的语气说出一个又一个不起眼又真实的承诺,说到天亮。
谈梦西坠落时,游叙拉他的手。游叙坠落时,谈梦西陪他一起。双双坠落在地上,遍体鳞伤。
他们堕落的原因是对方,他们也能为了对方奋进。他们需要一个目标重新拾起自己,游叙的爷爷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目标——为了对方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们自大地以为能掌握命运,遭到了命运的揉虐和抛弃,像弃猫效应,他们抓住这次机会,比任何一次都努力。
这年,谈梦西顺利毕业,游叙拿到视光学相关的资格证书。
好事不断,谈梦西他妈把房子卖了,还清所有的债,剩下三十多万,跟他一人一半。她嫁给那位叔叔,过新人生去了。
谈梦西把这十八万全部拿了出来,游叙也拿出所有积蓄,包括那根大金链子,再分头申请贷款,凑齐了创业金。
他们租下一间六十平的小店,奔去外地买二手设备,聘了一位药师,一位眼科老医生挂职。
开业前夜,他们卡里剩下五千三百块,晚饭是两碗红烧牛肉味泡面。隔天早上八点,没有同学朋友祝贺,有游爷爷亲自送来的花篮。他们一人推开一扇透亮的玻璃门,迎接诊所的第一天。
老医生只看诊,谈梦西的职位是诊所聘请的实习医师,学习的同时,包揽所有要动手的活儿,还得为行医执照考试做准备,每天打了鸡血似的,没喊过累。
游叙敛起脾气,学当商人,学跟顾客打交道,学怎么运营一家年轻的诊所。他在经营上天赋极佳,把重点放在售卖视光学产品,去网上把广告打得满天飞,减轻谈梦西工作量的同时,利润直线提升。
高强度高压力的生活很痛苦,但两个人一起,变得容易多了。
诊所活了。
两年后的中秋节,游叙的爷爷在睡梦中去世。
游家的亲戚全来了,谈梦西陪游叙一起守灵,跪在灵堂泣不成声。葬礼上,游叙父母介绍谈梦西时,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是小谈。”
“小谈是我家游叙的……伴儿,就是……他们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