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曾尝试联系过舒琳琳,头几个电话她未曾接听,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倒是给我回过来了。
“就是她故意这么做的……因为我不愿意把钱平分给她,她一直说这些钱是仇先生给她的补偿,我的解释她根本没听进去一句……我本来想着让她照顾我父亲,每个月固定给她工钱来缓解她的生活状况,我真的没有料到她会做这种糊涂事儿啊!”电话那头,舒琳琳哭出声来,感受到她的崩溃,一时间我心乱如麻,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安慰她。
然而很快,她便吸了吸鼻子,声音变得坚决起来:“这是谋杀!裴森,这是谋杀!现在这种天气,哪有必要烧炭盆?她把爸爸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就是想要他的命吗?爸爸不能动,甚至求救都困难……哪怕她是我母亲,我也一定不会纵容这种行为的!我爸爸还没出事的时候对她那么好,我们家曾经也很幸福……裴森,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仇家的人,他们答应帮我请律师,会我提供法律方面的援助。”
舒琳琳的坚韧令我不免怔然,一时间我甚至不敢相信,电话那头下定决心要与阴谋诡计抗争的她,竟同高中时期那个沉醉于恋爱的傻女孩儿是一个人了。
“你……很棒,能有这样的魄力,甚至还想起能够找仇家协助你……”她真的,挺聪明的,也很幸运,起码比我幸运多了。
我是由衷地感到羡慕,然而电话那头,舒琳琳却苦笑出声,“其实刚开始并不顺利的,仇郁清不接我的电话,后来我是发短信告诉他这边的情况,他才叫仇家的律师联系我的……他真的,很恨我妈呢。”
听得出,如今的舒琳琳已经完全从昔日的恋情中脱身抽离了,真好,“那你复读的事情……”
“哦对了,仇郁清还问你的情况了呢,最近我都在忙我自己的事,几次打电话,也都是在说我自己,他问我我都答不出来,现在可以问你么?你现在……怎么样?大学里面,是不是很好玩,大城市很新奇吧。”舒琳琳的声音中充满了向往,直至那时我才意识到,因为住处相距太远,我家的惨剧,她是一无所知的。
“我么?还好吧,也就那样,大城市的确有很多好玩的,到时候你考上了,自己来看看就好了。”喉咙中泛起一丝酸涩的苦意,我笑着,这样回答她。
“借你吉言哦,我虽然很想现在就回去读书,但家里面的事情……至少要解决完了才能继续吧,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舒琳琳的话语中的坚决令我动容,听着她温柔但却有力的誓言,一瞬间,一种名为“生”的勇气忽然也充盈满我的整个身体了。
“谢谢你裴森,”在挂断电话之前,苦笑着,舒琳琳说道:“虽然仇郁清他没说,但其实我明白,他愿意帮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吧……你知道吗?他现在在网络媒体上拍摄了一些照片和视频,很好看呢,据说现在已经是一名专业的模特了,真好啊……”
向往着……向往着,我和她一样,仿佛都向往着永远触不可及的生活。
挂断电话后,按照舒琳琳的描述,不知处于怎样的心态,我试着搜索了她提供给我的昵称。
“yu。”
一个令人遐想的昵称。
很快,我便看见了属于他相片,相片内他赤裸着上身,以一种空茫的目光,仿佛正凝视着荧幕外我赤红的脸。
背景,是很明显的国外建筑风格。
那样新潮、那样时尚、那样高级,感觉此刻的仇郁清同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其实很少发动态,但他的每张照片,我都不由自主地保存在了手机里。
忘不了他的模样,忘不了他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以及依托人转述的,那些对我的肯定,都无一不是令我反反复复回味琢磨过跟多遍的。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无比残酷的现实,时不时的催债电话,永远打不完的工挣不完的钱,当别人在电脑前享受平静的、可以肆意打游戏谈恋爱的大学时光时,我却总是在与贫困与债务做着斗争。
另一半,则是以仇郁清为代表的,虚幻而又美好的网络世界,那时候的我大抵是疯了,分明只能对着虚幻的照片与视频进行遐想,却还是无可救药地迷上了他。
他,仇郁清,一个模特,一个偶尔会将自己的身体拍摄成照片视频发送到公共平台上的人,我的初高中同学,我的朋友,我的仇人,是我永远无法戒掉的毒,也是我一辈子都逃不掉的梦魇。
我喜欢他,这种感觉自我升上大学以来开始前所未有的明晰且浓郁起来,不同于初高中时期那懵懵懂懂纯纯粹粹的爱恋,我的喜欢是掺杂着一个穷苦撂倒的少年人无可献祭的念想与欲望。
最初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拍成照片和视频发送到网络上,这在我看来是一种足以感到羞耻的行为,是堕落与沉沦的先兆。
但后来,我想通了,我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少年时的仇郁清曾因身体和脸蛋受尽大家的嗤笑,所以而今他便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认可,以寻求心理上的补偿。
想通这一切的我堪称狂喜,因为在仇郁清的众多粉丝中,他的这些曾经只有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初衷他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能进行与其他粉丝全然不同的别样解读,我开始觉得他拍摄相片的行为是一种美好,是一种对自己内心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