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释青没有回他。
  玄陵掌门早早收到信,站在玄陵门外等他们。
  见齐归是跟齐释青一匹马回来的,小白只是在后面溜溜哒哒地跟着跑,玄陵掌门齐冠立刻就猜到齐归受伤了。
  他赶忙伸手把齐归接下来,从头到脚好一个打量,在齐归的再三推脱下又坚持叫来了医师,让齐释青先送齐归回玄君衙再去金陵大殿。
  齐归洗去一身血污,盯着屋子里的蜡烛发呆。
  夜已经很深了,齐归十分困倦,但却无法入睡,思绪缓慢地四处飘散。他想起来他从红莲业火幸存下来就变得十分怕火,如今也不怕了——比起今日在沼泽地看到的修罗场景,火焰根本不算什么,他能看着燃烧的火苗一直跳动下去。
  他小时候胆子很小,偶然看到炊事房的师傅拧断鸡脖子都能吓得做噩梦。
  但渐渐的,他就不那么怕了。
  “遭受邪神咒诅的人,大抵都是那样的死法。”齐归眼前浮现出云鸦和灵沃扭曲狰狞的尸体,还有那堆小孩子身量的白骨,告诉自己,“品儿没有受很多苦。”
  历历在目的画面、无法呼吸的感觉仍然阴魂不散,齐归瑟缩了一下,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喉咙里血腥气又漫了上来,齐归赶忙吞咽、压了下去。
  “我没有事,不会有事的。”齐归小声对自己说,就跟自己哄自己似的。
  经过医师的检查,他确实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被邪气冲撞导致呕血,修养几天就好。
  所有人都放下心来。齐归笑眯眯地看着齐释青:“少主,我就说没事吧。”
  齐释青于是不再说什么,只说沐浴时水要热一些,再往里撒把艾草,便转身去金陵大殿了。
  被褥很厚、很暖和,齐归却依然手脚冰凉。
  他从药王谷出来,天生药躯,自然知道自己身体无事,只是……
  齐归咬紧牙关,瞪着烛火。
  今日,从靠近那个召邪神的邪阵时,他就感到无法呼吸,有一股强大莫测的力量拽着他朝那个阵法而去,却碍于归元阵的存在而在他身上施加了极大的压力。
  不是背着村民的缘故,齐归确信自己比同行人受到的煎熬要更甚。
  走到骷髅头堆旁边、就快要触碰到那个阵法的时候,若不是扇善山那个已经成了堕仙的左护法突然出现,他们所有人恐怕都已经陷入阵中。
  也许,章佐郎仍然还怀揣着一点善念,起码不想让他的同门死在那里。
  齐归那时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几乎无法呼吸,只是因为在归元阵里,才没有像章莫品那样吊在半空。
  直到章莫品被悬挂于邪阵上空时,齐归的窒息才堪堪解除。
  他浑身冷汗地背着昏迷的村民,仰脸望着在空中挣扎无助的品儿,心里明白了——
  如果没有品儿,他就是那个祭品。
  正因如此,在章佐郎最后凭仅存的神智吼出来“我们用他做活祭”时,齐归立刻就意识到:这句话里的“他”,就是他自己。
  所以到了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品儿自尽,作为活祭死在了已经起了的邪阵里,章佐郎这才分了神,给了玄陵门的人时机祓除邪阵。
  否则堕仙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死、召邪神的阵也不会那么容易消灭,他们一行人都生死难料。
  齐归双手抱胸,脊椎微微颤栗。
  他是用品儿的命逃过了一劫。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两章就回现在的时间线了!
  第155章 何以为家(十一)
  这个夜晚,通宵未眠的不只齐归一人。
  玄君衙里烛光闪烁,金陵大殿里灯火通明。
  “仔细想来,这个邪阵威力并不大。”玄廿道,“最后我们三人分持三个归元阵,大师兄一个人其实就将那个骷髅头堆给掀了。”
  玄一神情严肃,“那只食尸的地葬魇,也并不如五年前我曾经消灭的那一只,扇善山的人就解决了。”
  玄一皱眉思索片刻,补充道:“但沼泽地的邪气聚起来并非一日两日,据村民所说,是常年如此。倘若地葬魇在那处已经生长了数年,不可能只有这样的规模。”
  玄陵掌门齐冠道:“你的意思是,地葬魇出现的时间并不久?”
  玄一点头:“正是。”
  “那个骷髅头堆,已经是五年前的了。能把那么多人头藏到那里、藏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玄廿皱眉,缓缓道。
  玄陵掌门齐冠凝重道:“我们此前从不知邪神信徒召邪神是怎样的阵法,今日……虽然代价惨重,总算得到了一点信息。”
  “掌门说的是。”玄一颔首,“召邪神的阵法,现在看来至少有两点。第一要有尸体,或许人头即可;第二要有活祭。那堕仙曾说‘若无活祭,所有人都得死’。”
  齐释青的神色忽然变了。
  齐冠捕捉到,立刻问:“怎么了?”
  “尸体。”齐释青简明扼要地说,“除了五年前的无头尸林,近年来出现这么多尸体的场合,恐怕并不多。”
  掌门齐冠眯起眼睛看儿子,父子俩神色相像,“你是说……”
  齐释青轻微地点了点头,“去年,斧福府和见剑监走失的弟子。”
  去年,齐释青在外游历时,落脚的地方是银珠村。他曾经在银珠村最大的赌坊千金楼里管账,目的就是打听蓬莱仙岛上邪神异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