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阵启动,纹路变换,刀光闪烁,余下的时间不多。
  好似宽慰临死之人,大师姐终于开口,“我不知,师弟,你执念太深!”她避开视线,摩擦指腹,一切都是江负尘早已熟知的她说谎惯有的习惯。
  两柱剧颤,巨斧形将落下,冷光直直断在脖颈。
  【不见棺材不掉泪,她早已背叛你,当年你不是知道了吗?多此一问!】识海深处的声音第一次饱含感同身受的怨愤,死到临头,不提身体之事,喋喋不休抱怨大师姐。
  【这些号称大师姐的女人,全都一个样,话里话外全在为我好,一举一动无不坑害于我。】
  【我若是你,才不同她扳扯辩解,废了她的修为,关在笼子,她不听也得听。】
  砰地一声震响,巨斧轰然坠下。
  江负尘昂首仰望阴云低垂的乌青天空,轻道:“我不甘心。”
  临死之际的最后一句话,被落井下石的骂声覆盖,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却被高高在上的天道听到了。
  仿佛回应于他,沉云陡起一道闪雷,雷电虽小,却把金光深深映于他的瞳孔。
  冷光骤然压近,巨斧带着凛凛威压逼至面前,一刀两断是在场众人预想之中的结果。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金光更快一步,雷电直抵江负尘身下。
  短短一瞬之间,摧山捣海的天威覆压下来,罩住天阵宗所有人,除了弃徒邪修江负尘。
  巨斧停在头顶,细雨骤然顿住,缓冲之急甚至微微上浮了些。在所有人眼中,仿佛天地停滞,尽在江负尘手掌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轻轻一下扯断束缚双手的铁锁,按在地面,运化天威之力逆转大阵,反向吸尽山脉之灵,众人之气。
  修为低下的弟子须臾成了人干,高阶弟子抵抗片刻,也倒了下去,人连成墙,如积木般依次覆压,尸体堆满宗门,丹田之处仅留一缕黑气。状若灵气,却更凶残暴虐。
  长老们坚持得久些,到死也没想通发生什么。
  掌门撑到最后,攻击的灵气霎时被吸得干干净净,抵抗的部分反噬已身,催动难以启齿的欲念,眨眼间便走火入魔,困在狰狞不堪的躯体,眼见万年积蓄功败垂成。
  奄奄一息之际,刻在灵魂深处的最后一幕,便是漫天细雨化作红水,吮吸吞噬尸山的血液,带着海沸江翻的威压回归于天。江海倒灌,雨水倒流,是末日之兆。
  一滴血泪自眼眶划下。
  旁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颤颤悠悠接住。大师姐痴痴注视面目全非的师父,环顾尸山血海般的地狱现场。
  许久过后,才眨眼缓过来,还没看清,还没想明,还没堪透,唯一清楚的只有罪魁祸首——酿成大祸的师弟
  她猛地拔刀冲入刑场,直劈脖颈。
  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好似随她处置。刀刃就要砍下的瞬间,他陡地抬首,还是师弟的脸,撞入她瞳孔的眼神却不是师弟的眼神。
  冷淡至极,漠视一切,师弟从不会这么看她。
  这人顶着师弟的脸,淡淡道:“留你一命,看来他还是舍不得。”
  她双手握紧刀柄,却怎么也砍不下去。
  “可惜你太过愚钝,若是大师姐,明白敌我差距,定会藏在尸堆等待时机,现身之际就是致命一击。”
  她不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谁,也再也没法知道。
  他一指弹开刀刃,一掌轻推于她。
  耳畔满是锯齿般的风声,巨斧坠了下来,真正一刀两断,残留入耳的是他不屑的抱怨。
  “你不如她。”
  季子野换了身黑衣,离开尸横遍野的天阵宗。屈居江负尘识海的日子,他厌透了那身青衣。
  转身之际,他并未发现盘踞在每具尸体的魔气,也没能察觉这场惊天异变对于当世、乃至诸天万界的深重意义。
  第489章 489爆发
  ◎涌泉城已经亡了◎
  重重阵法隔绝的密室。
  在申屠家族少主的拉拢下,众多势力话事人齐聚一堂,一些人出自申屠的附属家族,大多数来自鲜少来往的势力。
  这些势力有一个共同点,不满佛门独大。有的正面遭受佛门僧众的打压,以至于跌落云端。有些地处边疆的势力,因佛门扶持偏护敌对家族,由此简介损害利益甚至一落千丈......
  或多或少遭到佛门的欺压,没有实力又不敢抵抗,最多也就抱团辱骂,甚至不敢有过出手的举动。
  此时,人族的最大势力申屠家族出头,联合分散各地的势力,着实是一大安慰。
  众人坐在席上,静静听着上位的殷羡侃侃而谈,适时流露义愤填膺和欢欣鼓舞的情绪。面上表现得再厉害,众人心里也清楚,光凭申屠家族和他们,比不上佛门的一根手指头。
  殷羡看穿他们,心里嘲弄一番,脸上表现得完美无缺。“诸位怎么想?”
  众人静默。
  殷羡笑得更温和,“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也是抗佛联盟的初衷。”
  “可不敢乱说!”一人咀嚼抗佛联盟四字,自嘲笑着摇头,“要是传出去,非得被千人指万人骂。”
  人族大多尊佛崇佛的当世,压根没有供给生存的土壤,得不到民心,他们就像阴沟的臭虫一样,甚至不敢当众说出口号。
  又有人道:“就算解决民心,蒙骗世人憎恨佛门,当世四佛二尊者怎么办?在座谁能说出一个能够解决他们的大能?”
  “说到底,最初也是有了最强的跳脱轮回的大能,被尊称为燃灯佛,才有信众集结成佛门。”
  “佛之一字,本来就是实力的尊称。”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会席的场面渐渐活络,然而没有一句有利于己方,没有一句点在殷羡心坎。
  他们说的,殷羡都明白。正是明白,才清楚拿到舍利子的唯一出路。佛无法自亡,只能杀死,不摧毁佛门,就无法杀佛。
  这是掌权以来遇到的最难的任务,殷羡自认没有实现的信心。天曜大战仿佛在玩他们!当世这么多派系都无法攻克的难关,凭借穿越不久的他们,有生之年怎么可能实现?
  除非......秘境肯定佛的身亡,甚至不能受他们操控。
  殷羡摇摇头,不能去想这种无法控制的可能性,把它抛出脑子。
  就在这个时候,堂上响起玉牌声,急促的嘀声,登时打断议论。众人不悦地望了过去,密会封闭通讯是常识。
  涌泉城副城主没有表示歉意,掏出玉牌的动作可说是慌乱,似乎是紧急讯息,甚至等不到打开隔绝阵出去,会席便接听了。
  玉牌对面爆出惊慌的年轻男声,【二叔!我爹......他疯了!】
  说话者是涌泉城少主方如玉,他口中的爹乃是城主方开午。涌泉城是人口千万的修真大城,天阵宗一家独大,把持政务数万年,一手扶持数十代城主。
  五千年前,佛门入驻涌泉城,建立分寺,吸引大半城民,声势威严早已盖过天阵宗。近些时日,分寺换了个强硬的住持,处处质疑城主的政策,点点驳斥建议。
  众人隐晦传递眼神,不乏看好戏的好事者。
  副城主急问道,【疯了?我出门时大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疯了?你说清楚!】
  【就是突然疯了!一个时辰前,天雷劈进天阵宗,门内几十万修士,一弹指间全死了!不剩一道气息!爹前去查探究竟,进门没多久,就像走后入魔一样乱吼乱叫。一同前去的长老们也是如此,疯了没多久全死了!】
  少年似乎很难解释清楚,东一棒西一槌,饶是如此,众人大概听明白了。
  “天阵宗可是顶级大宗,掌门臻至炼墟期,怎会突然暴毙?”
  “该不会又有魔头出世吧?能瞬间抹杀天阵宗,实力不容小觑,该不会连累我们吧?”
  “要不要联系佛门出手?”
  ......
  【大哥怎么走火入魔?】
  【不知道!我没跟进去!现在天阵宗山门附近闹起来了,所有人,无论修士凡人全都像是走火入魔!】
  【凡人怎会走火入魔?】
  【不知道 !天阵宗传出腾腾黑气,接触的人全疯了!】
  “黑气?“会不会是蛊?或某种毒药,令人瞬间走火入魔?”众人又议论开来。
  在座众人围绕黑气真相喋喋不休,殷羡有种脑袋被狠击的恍惚感。
  副城主道,【大哥现在如何?】
  【爹冲入佛门分寺,一剑屠了住持,大烧寺院,痛骂佛门。方丈和其他僧人正在劝阻。】
  副城主听完,差点跌下凳去。
  其他人心中大为震撼,没想到涌泉城主竟然撕破脸,这下他们麻烦了。
  殷羡走了过去,直接夺过令牌捏在手里,命令道,【打开留影球通讯,让我看看那边的情况。】
  【你是谁?】
  副城主感恩地望着殷羡,催促道,【阿玉,快些,申屠少主会帮我们。】
  玉牌对面静了片刻,接着上方出现一面方方正正的浮影,黑白点状隐现不久,对面的情形展现出来。
  惨叫声和癫笑声不绝于耳,远的,近的,汇在一起。
  恢弘的庙宇断了半边,深入沟壑的巨痕昭昭显示方城主的剑势,门匾上方仅存一半的身子还披着佛门住持的袈裟。
  众人见状,无不惊讶嘶声。做得如此绝,涌泉城和佛门怕是再无回旋的余地。
  画面一转,方城主立于广场中央,披头散发,眼神通红,脸上的神情变化极快。
  僧众团团围住他,方丈上前试图劝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今日贫僧念在情有可原,可降罪从轻。”
  “老子信你个秃驴就有鬼了,嘴里说得好听,每次都暗地里坑人!”
  方城主言行粗鲁,口不择言,俨然没了一城之主的风范。在场众人能理解并默默同意他的话,却不会这般当众说出。
  方城主又挥一剑。方丈微侧避开,侵身上前,双指并拢,点向丹田。不料方城主突然运气,丹田溢出黑气,攻向方丈。
  方丈一甩挥开。旁边的小僧没这么幸运,被黑气缠上,转瞬变成方城主那般。
  如此一来,黑气如何使人走火入魔,在场众人亲眼看见了。
  “那是什么?某种蛊吗?要不要问问御兽宗?”
  “看起来更像毒药,联系一下药门吧。”
  ......
  玉牌对面传来少年的哀求声。副城主低头恳求道:“少主,求您出手救助涌泉城,从此以后,涌泉城甘愿归附申屠家族。”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