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傀儡固执地要维持这个动作,倔强地要同她饮酒。
  和光想了想,同意了。
  酒饮毕,小傀儡开心地叫一声,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走来。
  和郁咳了咳,道:“和光道友,虽说那是只傀儡,却也生了灵智。”
  和光望着它的背影,“你不觉得它很可爱么?”
  “确实。”
  “好想捉回家养起来,插进土里,每日浇浇水。”
  和郁:......
  接下来,两人同伴往最大的篝火走去,偶遇其他代表,聊些扫荡天魔的进展等正事,间或扯些闲事。
  她同和郁试探对方界域的想法,内心确认完了,又分开,各自走向一边。
  这样的日子,正是查探各个界域关系的好机会,界域关系总会体现在代表的私人关系。
  和光走过大半篝火,心里对万界界域的想法又深一层。
  突然间,肩膀被拍了拍。
  “找你好久了。”宁非天笑着看她。
  “怎么了?”和光不解道。
  “有事告诉你,跟我来一趟。”
  “去哪儿?”
  “我家。”
  第420章 420天道法则
  ◎管他那劳什子的酒节,喝了!◎
  掠过篝火熊熊的城池,掠过喧闹热情的众人,白云从染红得像晚霞般的夜空向黑茫茫的天际线驶去。
  喧哗嘈杂的声音远远抛在后边,蔚蓝色的海平面冲入眼帘。
  宁非天端坐在白云前方,面无表情,瞧不出思绪。和光觉得白云飞得比往日更急些。
  “到了。”他的嗓音夹杂些许熏人的嘶哑,身上却无一点酒气。
  白云飞越雾蒙蒙的碧湖,随着滚滚波涛一起扑上海岸。
  天魔动乱人为改变地形,满溢灵气的湖水流入下游的山谷,普通的海水填进碧湖。由此几十万年来巍然不动的碧湖有了潮起潮落。
  海水漫过木舟,淹过沙滩,浸没围栏,冲断墙壁,淌入宁非天的院落。
  茅草屋的顶掀翻了,简陋的家具东歪西倒,本就潦倒的屋舍,此时愈加落魄。
  和光记得,这是宁非天花了大半辈子的钱,巨资买下的湖景房。她偷偷瞄向他,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崩溃的神情。
  他只是笑笑,“得,变海景房了。”
  海水淹没的院落,树木大多被盐分毁了,仅剩一颗围了防护阵法的梅花树,依旧挺立在海水之上。
  梅花树残留几瓣花,白云俯冲过去,那几瓣花也落入海面,随潮水退去。
  宁非天惋惜地啧了一声,“可惜!本想酿梅花酒。”他又笑笑,“没办法,用阵法催熟吧。”
  和光笑道:“专程来这一趟,就为酿酒?”
  “不全是,顺便找你拿佛阵。”
  七日前,和光提出一个交易,坤舆界用催生佛力的阵法换取疏狂界关于异界来魂的隐秘。
  当时,他说他七日后来拿。
  今夜,恰好是七天。
  白云着陆。
  宁非天取出两张石凳,立在梅树下。两人盘腿,对面而坐。
  他拍出一掌,手腕的阵法顿时印在树干。
  最后半片花瓣抖落,枝条生出千万嫩芽,一瞬之间舒展开来。随着哗哗水声,海潮又漫上来,浸过大半石凳。
  “那日,我说过,我们能看见天道。和光,你觉得天道是什么?”
  宁非天的视线看过来,脸上的情绪全部沉淀下去,连眼神也没有一点光芒,叫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和光采取一个比较保守的说法,“万物起始的规则。”
  “太空洞,说了跟没说一样。”他嫌弃地摇头,“这么说吧,修士们接触天道最深的那些节点,各个修为层的进阶、渡劫以及飞升。但这些都是天道的作用,准确来说是天道出现最频繁的节点,不能定义天道。”
  和光问道:“那么天道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他一脸坦然,直言吐出这三个字。
  “你逗我呢?疏狂界修士都会运用天道法则,自诩最了解天道,还不知道这个?”
  “运用天道法则,不代表了解天道。或许真正了解的只有天枢阁的那位。”他停顿一下,竖起食指。
  “和【世界的终极】有关?”
  “谁知道。”他耸耸肩,“总之,目前已知的事实是天道最看重修士的进阶,疏狂界的学者总结为八个字,‘天下为公,修行为要‘。”
  梅树的夏季到了,丛丛繁茂的密叶铺展开来,投下深深的阴影,罩住两人。
  “修行为要,我明白。按照你说的角度,天道确实在催促生灵进阶飞升。不过天道依旧设下层层关卡,心魔渡劫等难关,不让我们轻易飞升。”
  “说反了,这是天道的筛选机制,保证飞升的是最厉害最顶尖的那批修士。每个界域的资源都有限,无法让每个生灵飞升。天运也如此,眷顾最有天资、最为勤奋的修士,从侧面帮助他们飞升。这么一来,飞升的才能保证是修为最高、实力最强、心性最好的那批修士。”
  和光点头,接受那番说辞,“’天下为公‘呢?”
  “你知道几十万年来诸天万界飞升的人数吗?”
  她摇头,“坤舆界的资料大多遗失在三万年前的天魔大战,就算有,顶多记录自界和交流频密的几个界域,触角没法延伸到万界。有余力记录且坚持下来的,恐怕只有一直矗立顶端的大界,比如你们和不周界。”
  “不周界尚且不提,那群秃驴闭关自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诸天万界,飞升修士最多的是疏狂界,其中有天道法则的助力。”他抬起手掌,指了指手心手背的黑色纹路,“疏狂界人人修行天道法则,不修它道。”
  “至于其他界域,总体来说飞升数量随排名减少。天曜大战的排名,又能拿到相应的轮回名额,这些因素都成正相关,理论上没错。”
  和光点点头,“可以理解,毕竟天曜大战的排名也是界域实力的证明。”
  他眯起眼睛,“不过,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影响因素——天下为公。低阶界域,修行资源总是集中在极少数人手中,世代承袭的王朝和家族,甚至界主也不少见。大多数修士没有向上修行的通道,哪怕天资卓绝远超同辈的天才们,也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
  “高阶界域,尤其是前二十的界域,没有一个界主。就算多数资源集中在顶尖门派手里,总会漏出一部分,留给其他人。这里有一条向上的通道,出生平凡的人们可以凭借天份或努力,挤进前列,直至飞升。即使在等级秩序最森严的天极界,那儿的世家大族排名也不断轮换,没有家族永远屹立于最高峰,出身贫贱的散修也能加入家族。”
  “社会的不平衡,还会叠加造成更大的影响。在低阶界域,位于底端的修士们,他们看不到飞升的希望。不断下降的界域排名,不断减少的轮回名额,更是使这种想法剧增。对于他们来说,修行升阶的唯一目的是踩在其他人身上,为权为财为色,为俗世的种种欲望,唯独不为飞升。”
  他折下一根枝条,立在海面。
  “在我们眼里,天道是一根轴。遵循法则的疏狂界,天道笔直地立着。排名靠后的界域,天道偏移得越厉害。”他的指尖按住枝条,使它倾斜。
  “尤其是那些’天下不公,修行不重‘的界域......”他没把话说完,只是用指尖压倒枝条。
  几个月前,也是在这儿,宁非天说坤舆界的天道太偏。湖心岛上各个代表身上的黑色纹路程度,更是证明这点。
  可是,坤舆界也是位列第十的大界。两万年前打赢天魔大战之后,七权致力于凡人和修士的平等,公开多数修行功法,尽力让每个凡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尽力让每个修士都能以平等的机会修行......
  若是“天下为公、修行为要”,按照这个说法,岂不是说坤舆界两万年来的努力全都白费?难不成坤舆界连奴隶遍地的天极界都不如?
  和光压下心底的不适,刚想委婉地询问,又想到宁非天不喜欢拐弯子,于是直接问了出来。
  他倏地笑出来,“我说你怎么像喝了醋一样拧着脸,原来顾虑这个,坤舆界的情况有些不同。”
  她咳了咳,平复心绪,问道:“说了这么久,天道和异界来魂有什么关系?”
  “嗔怒禅的性子都这么急?慢慢来。据疏狂界所知,异界来魂会吸取周围人的天运。天道的筛选机制,眷顾天资卓绝和日日不辍的修士,把天运加之他们,使得最多数人飞升。这一点来看,两者恰好相反。”
  他使眼神示意她往下看,指尖按在枝条顶端,把它立正。“天道竖直,这是疏狂界,没有异界来魂。”枝条慢慢往下倾斜,“界域排名越后,天道越歪。”
  “天道歪斜的区间,就是异界来魂进入的裂缝。”
  一瞬之间,梅树的叶子黄了。
  她似乎接触到不得了的秘密,过往的疑惑豁然开朗。
  宁非天还没有停,“‘天下为公,修行为要’确实是个极大的影响因素,不过坤舆界有些不同。据天枢阁观察,坤舆界的天道歪斜主要因为魔气。魔气存世,魔修飞升,不容于天道,你们逆天而行,才导致天道歪斜。至于异界来魂,你们有没有考虑到另一个方面?”
  “什么方面?”和光好过了些。
  “坤舆界公正的社会、向上的通道,也许是坤舆界吸引异界来魂的原因。其他界域资源和权力竖起铜墙铁壁,相比之下坤舆界更容易往上爬。我们本土灵魂只能在本界进阶,而异界来魂没有这个限制。公平公正、道法公开的坤舆界,对异界来魂而言,不啻于门户大开的洞天福地。”
  “正是由于这样,坤舆界不止有天道倾斜的异界来魂,很可能诸天万界的异界来魂都蜂拥而至。”
  和光感觉心脏被紧紧掐住,喉咙干涩,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不对,坤舆界每人都有户籍,异界来魂没这么容易......等等,鬼樊楼,邪修不在掌控之中。其他界域的异界来魂若是前往鬼樊楼,完全神不知鬼不觉,涅槃楼的大本营就在鬼樊楼......
  和光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师兄就在鬼樊楼执行任务。心魔好得差不多,却迟迟没召回来。什么任务值得豁出一个堂主候选人?西瓜师叔不蠢,难道......
  这个猜测是真的?
  整个诸天万界的异界来魂都在涌向坤舆界?
  枯黄的叶子纷纷落下,被潮水裹挟着退去,沉入海下。
  和光消化所有的话,嘶哑着声音问道:“原因呢?这一切都是根据事实推测出来的规律,以及在规律之上猜测的原因。自始至终没有内里的原因。”
  “不知道。”他依旧一脸坦然。
  “你......”
  “想要知道原因,必须弄清天道。我们不知道天道,只知道运用天道法则。如你所说,这一切确实是推测,但天枢阁几十万年来的积累和底蕴能够确保推测的准确性。”
  和光长长地舒了口气,接受这个说法,又问道:“不周界呢?不周界没有异界来魂,刚才的天道推测又排出不周界,这是为何?不周界全民修佛,难不成天道也竖直?”
  “不。”他的面色陡地严肃,似乎想到极为不好的事情一般,深深吸气。
  就在这个时候,纷纷细雪飘落。梅树的冬季到了。雪花落在枝条,压着它往下沉。猛地一个大浪扑来,淹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