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那玫瑰星云从里到外、前前后后,从各种角度瞻仰一番。
  “你想要让我看什么,尼禄?我还是不明白。”
  “只是让你看看我的领地。既然你向我描述了你的故乡,我认为我也该礼尚往来。毕竟,如果你愿意长久跟帝国保持友好,我就会努力让它成为你的新故乡。”
  虽然只能听到声音,但圣洛斐斯可以想象到,少年皇帝在说这句话时,脸上会有怎样傲气的笑容。
  他如此热烈地爱着他的帝国。
  即便被修改了记忆,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在我的帝国,生命不会是一种负担,而是人类短暂辉光的见证。你可以尽情在帝国寻求存在意义,向我伟大的子民寻求一个答复。我以皇帝的名义承诺,你不会失望。”
  猩红的脑袋侧边,亮起一个光屏。
  光屏里的银发皇帝唇角勾勾。
  “往后,你的话语若没人聆听。
  “我会给你回声。”
  圣洛斐斯只是看着他。
  他的漆黑鳞甲,在外太空的严酷环境下,蒙上了一层冰霜。
  但他并不是惧怕严寒的种族。
  恰恰相反,鳞甲下包裹的人形躯体,正在微微烧灼着发烫。
  你永远不会知道。
  我多么希望在第一次降临时就能遇见你,尼禄。
  他心想。
  以我未曾被暗物质碎片扭曲过的意志。
  以我未曾被人类之卑劣玷污过的目光。
  可是精神触角的另一端却在此刻颤动。
  圣洛斐斯离开猩红的肩甲,完美的人形躯壳,重新化作莹白触肢。
  迎着尼禄不解的目光,圣洛斐斯含糊地说:“我要返程了,尼禄。今天的参观路程太长,我得好好休息一会儿。”
  “是我一直在驾驶猩红带你参观。真扫兴,外星人。”
  圣洛斐斯以最快速度,回到那颗落满晚霞的星球。
  他在星球上空缓慢闭上眼。而再睁开时,眼前就是死寂的铅灰舱室了。
  负责警戒的共生体与他共享视野。
  一头不识趣的深空巨兽,正在啃噬利维坦的甲板。
  白发战士从触肢团中起身。
  当尖锐如刀的鳞甲,自皮下重新爬满他全身时,身后层层叠叠的触肢,也将沉睡的少年重新掩盖。
  对他这种等级的深渊生物,战斗总是没有悬念。
  圣洛斐斯没花多少时间,就把那头巨兽绞成了无数肉块。
  他返回巨舰的舰桥,从层层剥开的触肢间穿过。
  比起在阈限空间里与尼禄相伴的日子,这艘属于现实的星舰太过冷寂,以是他连脚步都加快了许多。
  用深渊生物的逻辑表述,尼禄与他的新帝国,其实并不在所谓的“梦境”里,而是可以在创生之柱转化为现实的“阈限空间”——纵然它们之间存在很多相似之处,但梦境诞生于脑波,而阈限空间诞生于精神力。
  旧人类没有再来骚扰他们。
  不知是尼禄下过死命令的缘故,还是他的大军足够难缠。
  圣洛斐斯没有忘记关注清洗人类的情况。
  不得不说,旧人类的确是潜力巨大的种族。
  当他无限沉醉于尼禄与他的时光时,旧人类中的佼佼者,却把一枚极小的暗物质碎片发挥到了极限。
  至少当他这一次回到现实,眷属大军屠杀人类的速度,已经比上次醒来时慢了几百倍。
  帝国的防御体系被全面修改,而他控制的那几万名高级军官,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残留在人脑中的精神力触肢,发现这些军官被完全隔离在防御系统以外,且做好了严密的防自杀措施。
  他不由开始反思。他可能确实有点太贪恋尼禄的阈限空间了。导致他对现实的战况更新不及时。
  但是。
  (没用的。)
  圣洛斐斯冷冷勾唇。
  他的金眸,在舰桥暗处发出寒光。
  高等深渊生物的强悍精神力,刹那间跨越几百万光年,于创生之柱传荡震响。
  更多未能成形的深渊生物,一瞬间就被他的精神力侵蚀,转化为他的傀儡。
  尔后它们苏醒,咆哮,汇聚成黏腻如黑泥的洪流,再度争先恐后扑向旧人类的领地。
  只要他活着,旧人类面对的军队,就是无穷无尽的。
  而他恰好有长期消耗的耐心和资本。
  (把藏匿的人类全部找出来。)
  圣洛斐斯冷酷下令,(我说过了。我要的是彻头彻尾的种族清洗。)
  等做完这一切时,他已经穿过黑暗漫长的舰桥,回到利维坦的议事舱。
  当一层层柔软触手剥开,银发雪肤的人皇,就静静平躺在触肢缠结的“大床”上。
  当触及床上的少年时。
  那双无机质、无感情的金瞳,便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比起被吊起的姿势,躺姿明显让人类更加舒适。
  尼禄无声无息沉睡着。
  雪白浓密的眼睫闭合,静静覆在泛红的眼睑下。
  蔷薇花一样的唇瓣微微分开,眉眼看起来很放松。
  然而紧闭的睫毛间,却似乎隐隐透出一种奇特的白光。
  那是他的精神和意志,正被异星生物深度控制的证据。
  圣洛斐斯侧身坐上“大床”。
  他褪去身上尖锐滴血的鳞甲,然后将这具昏睡的雪躯,倾身捧在自己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