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一阵一阵发麻,像是被毒虫爬过。阴风微微地吹拂,带来极致的寒。
  不!那不是阴风!是呼吸!
  是一张人脸紧紧贴着自己的脸,对着自己呼吸!
  顾莲心中大骇,猛地睁眼。
  “嗬!”
  气管被骤然膨胀的恐惧撑裂,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一张放大的人脸出现在顾莲的瞳孔里,五官俊美非凡,桃花眼温柔多情,薄唇微弯似笑非笑,诡异妖邪。一股鸦片的甜香钻入鼻孔,浓得令人头晕目眩。
  是白高朗!他怎么会出现在房间里?他从哪里进来的?
  顾莲狠狠握拳,用尽全力打向这张脸,手臂却击在空气里,肩关节咔擦响了一声。
  白高朗消失了!他之前是在……
  顾莲捂住嘴,脸色渐渐发青。
  白高朗是在用嘴唇碰我的脸?他想吻我?
  顾莲发出一阵干呕,脑子眩晕不止。
  额头、鼻尖、嘴唇还在发麻,带着被轻触的余感。顾莲掀开被子跳下床,冲进浴室,对着马桶狂吐,然后打开水龙头,一遍又一遍狠狠揉搓自己的脸,只差把皮肤揉烂。
  她恶心透了!恐惧的感觉反倒所剩无几。
  把鸦片的甜香搓掉之后,她才嗅到一丝隐隐约约的腐臭味,与乔法医刚来时身上沾染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是尸臭!白高朗身上带着尸臭!他已经死了吗?他的身体烂掉了?那幅画到底有没有被他带走?毁掉画就能杀死他吗?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顾莲的脑子里打转。她双手撑着洗脸盘,僵硬地站了很久,然后才慢慢意识到秦康顺那边安静得出奇。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顾莲耸然一惊,立刻跑进隔壁房间,伸出手试了试秦康顺的鼻息。还好,他没死,只是太累,睡得很沉。
  顾莲紧绷的心弦缓缓放松。
  就在这时,外面走廊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便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巨响。
  顾莲立刻推开门跑出去,却见吴芝繁跪趴在地上,嘴巴张大,流出唾液。在她身后,一个盆栽四分五裂。
  “你怎么了?”
  顾莲冲上前询问。她不爱记仇,也不会见死不救。
  二楼房间的门纷纷打开,鲍家三兄弟和柳悯君走出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
  走廊尽头的房门也打开,引路人上身赤裸,下身穿着黑色长裤,怀里抱着白胖可爱的小男孩踱步而来。
  小男孩捏着小拳头揉眼睛,脸颊红扑扑的。
  引路人拿掉他的小拳头,低声道:“别总是揉眼睛,角膜容易受损。”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顾莲和吴芝繁身边。
  “你怎么了?”顾莲半跪下去,轻轻拍吴芝繁的背,着急地问:“你喉咙里卡了东西?”
  吴芝繁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张的嘴里不断滴落粘稠唾液,喉咙深处吽吽作响。这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
  顾莲立刻绕到吴芝繁身后,试图将她扶起,用海姆立克法急救。
  然而,当她把手环上吴芝繁的腰时,吴芝繁的喉咙里忽然发出水流喷溅的声音。
  引路人早已退后。
  哗啦啦一阵响,吴芝繁竟从喉咙里呕出一股黑水。
  顾莲连忙放开她,脸色苍白地躲到一旁。
  黑水散发出恶臭,像几百只腐烂的死耗子堆在一起。
  哗啦啦又是一阵响,吴芝繁呕出更多黑水,然后栽倒在地上。腐臭不堪的水打湿了她凌乱的长发,染黑了她洁白的睡衣,将她弄得一团狼藉。
  她气若游丝地喘息,脸色白中泛青,眼瞳失去焦距。
  引路人锐利的目光扫过走廊,问道:“秦康顺和于泽呢?”
  “老爷子在睡觉。”顾莲答道。
  “于泽!”吴芝繁忽然惊叫起来,声音不大,表情却非常慌乱。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虚弱无力地扒拉着一旁的房门,焦急地说道:“于泽,于泽在里面,快救他!”
  引路人推开这扇门,往里看去。
  顾莲在他身后踮起脚尖,然后倒抽一口凉气。
  屋内地板上厚厚覆盖着一层黑色浓雾,像舞台上放置的干冰。浓雾泛起波澜,缓缓流淌,宛如潭水。一只胳膊从“潭水”中伸出,五指胡乱地抓挠,企图找到一根浮木。潭水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咕噜作响,时断时续。
  那是于泽。他躺在地板上,身体被浓雾吞没。
  他明明在房间里,却经历着溺亡的痛苦!
  顾莲急促地说道:“他快淹死了!”
  鲍家三兄弟和柳悯君也走过来,站在房门口观望。没人进去救于泽。那些雾气的杀人方式太过诡异,他们抵挡不住。
  在此之前,他们默认浓雾进不了别墅,所以才会放心入睡。管家被杀害也是因为她忘了关窗户,给浓雾可趁之机。但现在,他们忽然意识到,这浓雾根本不受限制。它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杀人于无形!
  待在别墅里根本不是安全的做法,反倒是最危险的!引路人的判断没有错!
  鲍家三兄弟互相看看,暗自打消了留下找画的念头。
  引路人迈开长腿进入房间,一步一步蹚过浓雾,抓住于泽的手,将这人拖出来。
  浓雾钻入地板,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