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公子还没到吗?” 朱轼环顾四周,有点惊讶。
冯菁走到后山打开柴房门,指着里面的人漠然道:“你们把他带走吧,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力气。”
庞拂余看见朱轼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朱轼顾不上安慰他,不太客气的把羽菱推向前,羽菱踉跄了一下,露出被铁链锁住的双手。
冯菁讶异,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还有唱红脸的和唱白脸的?
“你把昨夜对我说的话现在重复一遍,” 朱轼命令羽菱道,“若有半句虚言,殿下和夫人都不会饶过你。”
他这样把她和端贤的称呼掐头去尾放到一起,让人听了很容易误会。冯菁听着不舒服,可特意指出来又难免显得自己小题大做,无奈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羽菱眼见冯菁脸色阴沉,又想起江湖上流传的有关神鹰教的恐怖传说,不禁打了个寒战。冯菁如今杀人不眨眼,连岳如筝都和王爷都敢动,她的小命可是说没就没。想到这里,她也不顾上许多,扑通一声跪下,一五一十的将她如何偷盗双龙玉佩,又如何重金收买阳山老姆的事全部说了出来。言语之间反复强调她和王爷都不知情,一切都是岳如筝的主意。
“照你这么说,他倒是个蒙在鼓里的傻子了?” 冯菁眯起眼睛,反手用剑柄挑起她的下巴,恶狠狠的说:“你的鬼话漏洞百出,别的不说,我且问你,当日我递信求见,为何他一口咬定是骗子?”
羽菱神色躲闪,开始胡乱搪塞,一会儿说自己不知道什么信,一会儿又说是岳如筝把信拦下来不让送给殿下。朱轼敏锐的察觉出异常,厉声道:“田羽菱,就像我昨夜说的,殿下只要一醒,真相自然大白,你若今日坦诚,尚有活路,若是执迷不悟,谁也保不了你。”
庞拂余见冯菁不为所动,急道:“冯菁,兰卿对你如何,你当真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冯菁不为所动,转身要走,却被庞拂余张开双臂螳螂一样拦住。
“你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走了之后他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儿一样, 拿酒当饭吃,一个人坐在你的房间睁着眼睛到天亮。我看不下去,跟他说实在不行派人去找你回来。他不愿意,说那是逼你,会让你一辈子不快乐。我呸,去他的狗屁!我偷偷派人去找你,可是一无所获,你消失的彻彻底底。我们现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时并不知道啊!你有易骨术又身怀绝技,一定是故意抹掉了踪迹。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我本来不想告诉他,怕他听了不好受。可我为他不值,因为你人潇洒,走的更潇洒,完全可以不用看别人为你做的牺牲和忍让。所有人的生活都有难处,怎么偏你的尊严那么值钱?后来有一天他喝醉酒,无意中说出来,原来他早派沉清去找过你,结果自然是和我一样一无所获。他拉着我又哭又笑,几乎是疯了。再后来他终于不喝酒,但人一天比一天沉默,除了处理公务和发呆,不做任何事。至于他和岳家的婚事,你知道他有多可笑吗?迎亲那天他一个人跑去白马寺喝的烂醉,府里这头岳如筝一个人拜堂。岳家人差点气疯,岳将军直接拔剑去找皇上,足足闹了半月才收场。你知道皇上、太后都在等他有所出。他呢,他派人到处散布谣言说自己身体有恙、不能人道。宫里给他施压,他就真的服药糟蹋自己,如今也不怕说出来,岳如筝到死都是囫囵身子。
他情绪激动,胸脯上下剧烈起伏,仿佛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才畅快。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不在的这三年,不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苦。你为了一个不是他的错误,把罪责归到他身上,你问问你自己,究竟有没有心!”
这些掏心挖肺的言辞简直是劈头盖脸砸下来,可似乎并没有打动冯菁,她是冷静的,至少现在还是。她指着远处微红的夕阳,奋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你们给我滚出黑驼岭。”
她的手在抖。
三日后,官道驿站。
朱轼发现门框上扎着一支箭,箭头下带着一张薄纸。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冯菁变了许多,可骨子里的性情没变,对黑白是非,绝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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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惠风苑门外。
观祎端着药碗,等了半个时辰里头也不叫进去。他低声咕哝:人刚醒就这样,药也顾不上喝,哪有这么急的,真是疯了。
杜恒忍不住好奇道:“殿下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回事?”
“嘘!” 观祎赶紧示意他小点声,“您到殿下面前可别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仔细脑袋。”
观祎一向近身伺候端贤的饮食起居,三年前就发现他们有问题。冯菁夜夜宿在端贤房中,两人常常深更半夜弄出动静。早上收拾床铺,被子、床单,甚至枕头上都是那种痕迹,没眼看。本来以为都到这个份上了,早晚是要有个说法,谁知后来竟一拍两散,再见又变成这样。
当真让人看不懂。
杜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这几日听了不少流言蜚语,结合眼前景象,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咱们王爷一厢情愿?你看嘛,当年王爷主动承认他们的关系,冯姑娘可什么都没说。按理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俩睡过了,为何不过个明路纳进门呢?肯定是人家不愿意呀。我敢打赌,要不是出了意外,她早逍遥快活去了,根本不会回来找咱们王爷。”
观祎大惊失色,“杜大人啊,你推理的挺好,以后可别推理了。”
说话间,门开了。
朱轼从里面走出来,把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羽菱交给杜恒,“殿下叫打断她的腿,送去万家庄水牢。转告万庄主,务必叫她至死都烂在牢里。”
按照端贤的意思,羽菱肯定是死一万次都不够,但是朱轼坚持留她一命。因为他曾经答应过羽菱只要说出真相便保她不死。当时那种情况,倘若羽菱咬死不说,谁也没办法证明端贤的清白。既然承诺在先,还是践行的好。
观祎不知内情,只看得心惊肉跳。
昨天还好好的人上人,今日就成阶下囚。
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古如此。
房内,沉清正在讲他这几日打探到的有关冯菁消息。
端贤听到她嫁给神鹰教教主的时候肩膀猛的一抖。
那天她们叫她夫人,他就猜到了。夫人这两个字像梦魇一样在他脑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这么多年,他一直害怕,害怕他给不了她的东西,总有一天别人会给她。
不过陈雁非又老又脏,她委身于他,必是因为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想到这里,悲伤之余竟是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她不爱他,便没有什么。
其实就算爱他又如何,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也都不算数。
沉清被他疯魔的样子吓到,手心捏把汗,小心翼翼的说:“现在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冯姑娘是如何恢复武功的。江湖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但据属下看来,每一个都不可能,一个经脉尽断的人不可能有她那一身武功修为。现在只能猜测是和神鹰教有关,具体还需要继续调查。”
王爷心尖上的人,他可不敢直接叫名字。被捅一刀还难痴心不改,沉清心里暗暗咂舌,看不出自家王爷竟然口味这么重。
一室安静,谁也不敢说话。
庞拂余示意沉清先出去。
“还有一件事……”
他欲言又止。
“说吧。” 端贤疲惫的看着他,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
“那个神鹰教教主素有淫邪之名……” 他偷瞄了端贤一眼,壮着胆子继续道,“咳……就是……唔……他有些不太好的房中癖好……那个……呃……聚众淫乱,一女多男,前后都上那种……还常常用房中器具虐待女人请人观赏……唉,据说上一任妻子被十几个人轮流凌虐致死。”
庞拂余声音越来越小,更细节的他真的说不出口。总之那是个比青楼还可怕的淫窝。冯菁成亲一个月后教主的死讯才传开,中间经历过什么,不知道却也不难猜。
他暗暗叹气,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很难接受,兰卿要是心里过不去,当真不怪他。
可端贤却出乎意料的,只淡淡的说:“她能活着就很好。那些事算不得什么。”
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人,在重新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恨他也罢,是面目全非也罢,是嗜血杀人的魔头也罢,他都不在乎。
只是,只是有些后悔。
当年如果强硬一点留下她,不管怎么样,她至少不会受这样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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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神鹰教重归平静。
可冯菁却发现自己吃东西品不出味道,睡觉不能缓解疲劳,甚至练功都无法专心。师父以前说人不能有心魔,不然一世活不痛快。她如今方有理解。
牵一发动全身,可笑人生阴差阳错。
她饮下杯中的清花酒,歪着头躺在榻上,望着窗外一山明月,发现自己好像再也不会快乐了。
记得小时候觉得一两银子是特别多的钱,桂花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一生很长,生活很甜。后来跟着他去京城,发现一百两银子都算不了什么,山珍海味也是司空见惯。如今才知一生很短,却异常苦涩。
可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后悔的。在成王府后院窝囊的活着,靠他的宠爱度日,尔虞我诈的夹缝里求生存,即使是重来一次,她也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其实如果不是天意弄人,她早就忘掉他了,就像他忘记第一次动心的少女一样。
人生海海,谁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最后一个。
更何况她如今连自己能走到哪一天都不知道。没人试过借魂术,更没人试过缺损的借魂术,她既有幸苟活于世,必要痛痛快快的才值得。
想到这里,她叫来传风。
“横竖顶着邪教的名声,不做点什么简直是血亏。你下山去找个好看的男人回来,我要好好乐一乐。”
传风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上次那人是小成王时,冯菁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叮嘱:“不要上次那种,不好,没意思。”
半睡半醒间,她满脑子都想着百花齐放才是春的道理。
突然听见绿戎咚咚咚敲门,激动的喊道:“夫人,外面有人想见您!”
“谁?”
绿戎正要张嘴时传风突然踩了她一脚,她眼泪汪汪的说:“不、不认识。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