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着黑袍,整张脸都藏在阴暗处,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他沙哑着开口,“既然小鬼已经被发现,短时间内不可继续行事。首都内藏龙卧虎,有威望的大师数不胜数,千万别着了道。”
  许付仰仗着对方。
  听到他的叮嘱后,连连点头。
  不过他还是担心的开口,“这回舒景不小心暴露,一定会引起许阅的警惕,下一回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一定难上加难。您看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许付为人处事异常警惕。
  像养小鬼此类邪恶之事,他不会亲自出手。和舒景二人相处之时,他拐弯抹角、想方设法给她洗脑,又不留痕迹的透露了养小鬼的法子,在舒景心动之时,自然而然地安排了人给她。
  其实一切都是他的手笔。
  许付自诩是许家的长子长孙,按照规矩,他就应该接手许家的一切,没道理让一个晚出生那么多年的弟弟白白占了便宜。
  许阅不死,哪里有他的机会。
  他眼里划过阴毒。
  黑袍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整个房间的气氛更加压抑,他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此事缓缓,你弟弟短时间内若是真出了事,你必逃不脱。”
  许付有些不甘心。
  可他也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在座位上纠结了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如果我还想寻你帮忙,还是去老地方吗?”
  黑袍男人点了点头。
  简攸宁见到这视频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纵然知道这件事情必定和许付脱不了关系,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自编自演。
  那可怜的舒景恐怕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有些想不通,只是一份家业而已,何必闹得兄弟残杀呢?
  钱哪里有人来得重要?
  黄文柏坐在简攸宁的边上,见她又在发愣,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又瞧出了什么,难道许付说的都不是实话吗?”
  对于简攸宁的铁口直断,他是服气的。
  简攸宁从包中拿出纸笔,迅速地在纸上写出一个地址,正是许付与黑袍男人所说的老地方。
  黑袍男人浑身充斥着阴气,不知道已经残害了多少个孩子,就算无法解释地址的来源,她也要黑袍男人落网。
  “这是替舒景养小鬼那人的地址,他的道行并不是很高,但却非常狡猾,倘若被他跑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灾。”
  说完话后,她又补了一句,“找廖大师门下的弟子去吧,普通人很容易被他逃脱。”
  黄文柏见白纸上娟秀的字迹,有些恍惚。
  不过他知道此时并不是询问的最好时机,他伸手接过白纸,郑重其事地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抓住他的。”
  他也知道抓人要尽快,所以当即就拿着白纸和手机走出了餐厅。
  而另一旁,许阅的回答令许付有些咬牙切齿。
  可许付却不得不低头。
  “阿阅,虽然往日我俩相处的确不是非常和睦,但是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你嫂子的确是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不知情啊。”
  许阅仔细地回想了一番他刚才的做派,的确没有找到可疑之处,而他的手中也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此事和大哥有关。
  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之地。
  许阅再度隐晦地瞧了简攸宁一眼。
  这动作被许付尽收眼底,他虽然不知道简攸宁的来历,可也知道对方不容小觑。
  许付双眼更是通红,“什么时候你都要听一个外人的话了?”
  许阅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他连忙反驳,“什么是外人?害你的才是外人。简大师处处帮着我,又有不凡的本事,我让她替我掌掌眼怎么了?没有简大师,没准儿我都没命了。”
  既然许付公然提起简攸宁,许阅也不遮掩,他大大方方地说话,“简大师,我一直自诩是个聪明人。不过现在的情形我也看不明白了,麻烦你再替我判断判断。你若说我哥是个好的,我二话不说立刻原谅他,相反,这件事情我就要追究到底了。”
  舒景急了,她连忙替自己的丈夫辩护,“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他根本就不知情。如果不是今天闹开、他还不知道。”
  许阅冷笑,“你们夫妻两个穿一条裤子,自然会帮许付说话,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许中山心累无比。
  人老了只希望见到家里和和睦睦的,没什么比家和万事兴更重要。可眼下两个儿子各占一边,正在据理力争。就算今天此事翻篇,恐怕兄弟两人的心中都会有隔阂。
  更别提齐心合力壮大许家了。
  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在逼着他从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啊!
  许中山眼中闪过一抹痛心之色,但他却附和着小儿子向简攸宁开口,“简大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黄文柏已经出去抓人,简攸宁放下心。
  她随手把玩着手中的小鬼像,突然开口问道,“你们知道邪小鬼是怎么成型的?”她自问自答,“需要胎死腹中,或出生便夭折的婴骸、用火烧干,他们将永世不能进入轮回,恶毒吗?”
  餐厅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简攸宁是什么意思。
  一个个都屏声凝气,听她继续讲。
  简攸宁面露嘲讽,“许付,你也是有过孩子的人,如果你的孩子被这般对待,你不会觉得痛心吗?别以为私下里交易就没人知道,这孩子的尸骸还是出自你之手。”
  她的话,恍若一道惊雷。
  劈得众人回不过神。
  一旁的舒景仿佛听到了年度最好听的笑话,她开口讽刺,“这根本就不可能,就算你想污蔑人,也要找个靠谱点的理由。”
  而许付更是夸张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爸,你听见了吗?多么荒唐的理由,你信吗?你们大家信吗?”
  许付其实只是用夸张的言行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
  他不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对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简攸宁面色冷冷淡淡,对许付完全没有好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扭头看向许老爷子,“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我可以说出那孩子是谁家的,顺蔓摸瓜,肯定能找到证据。”
  许老爷子觉得心脏骤停。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一盒护心药,就着水冲下去了一颗,才觉得整个人好受了些。
  许中山根本不想问这孩子是谁家的,他知道简攸宁能说出这番话来,就代表她的心中已经足够肯定。
  “逆子,你这个逆子。”
  “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许中山单手撑在桌子上,才勉力地坐稳,“天打雷劈的事情你也做,许家这些年教你的道理全被狗吃了。”
  许付忙不迭摇头,“爸,你相信一个外人都不相信我吗?”怒吼了一句,他扭头看向简攸宁,“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帮着我弟弟来欺负我。你要钱,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简攸宁被他逗乐了。
  她扬起手中的小佛像,“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冤枉的,但是你忘记了一点,这个孩子是你亲自交到对方的手中,才炼制了小佛像,你和小佛像之间,还有牵扯呢,这关系是逃不了的。”
  不耐烦和对方磨嘴皮,简攸宁继续道,“我已经把此事告知了廖大师,恐怕现在廖大使正在安排人手抓捕对方,证据,那炼制小佛像之人就是最大的证据。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许付本想继续反驳,可瞧见对方戏谑的眼神,他一颗心顿时坠入了谷底。
  简攸宁说的都是真的。
  腿一软,他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的行为直接证明了简攸宁话里的真实性,根本不需要再有更多的证据。
  许中山抄起面前的碗碟,直接向许付的方向砸去。
  简攸宁:……怎么这个老爷子不是砸茶盏,就是砸碟碗的,太暴力了。
  砸了碟碗还不够,许中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从一旁拿出他的拐杖,狠狠地打在了许付的身上,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
  舒景双眼无神地看着。
  如果是以往,她一定会拼命护着丈夫。可刚简攸宁说的一番话令她顿悟。
  她的所作所为,丈夫一直都一清二楚,甚至还推波助澜。在关键的时刻,还把她丢出去当挡箭牌。
  火热的一颗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
  舒景只觉得许付不仅藏的深,而且也太狠了。
  许付被打的嗷嗷直叫。
  这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般狼狈和落魄过,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许家人都是不会听的。心头无名火骤起,他骤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拽住许老爷子的拐杖,狠狠一推。
  许老爷子一下子没站稳,若不是许阅眼疾手快扶着,恐怕要摔一大跤。
  “你有什么资格可以这么说我?在许阅还没出生前,你抱着我,告诉我整个许家都是我的,从小给我灌输了这样的思想,长大后又不顾情面地想收回去。凭什么啊?”
  “如果许阅循规蹈矩的,我还能留下他一命。现在的情形,我不害他,就是他害我了。”
  许阅没想到自家大哥一直是这样的想法。
  他拼命的给老爷子顺气,而后怒道,“胡说八道,你的心思龌龊,难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人不是这么做的。”
  许老爷子拼命的咳嗽,整个人险些没撑住,一颗心像是被剁成了肉泥,疼的没感觉,“是,那时候就你一个,家业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可我心里清楚,你根本就不适合。就算我把家业交给了你弟弟,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到底有什么不平衡的?一笔难道还能写出两个许字吗?”
  想到大儿子这么多年都是怨恨的,许老爷子几欲呕血。
  许付大声笑了起来,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简攸宁的身上,“本以为我的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上。自古成王败寇,现在说以前的事情也没意义,不管你怎么罚,我都认了。”
  简攸宁毫不留情的嗤笑,对于那恶毒的目光熟视无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像你这种作恶多端之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既没本事,又自以为是,活该如此。”
  许付像是被戳中了痛点,目眦欲裂,他低吼了一声,立刻向简攸宁冲过来。
  刚刚走入门厅的黄文柏比他的动作更快,一道残影过去,就见许付被一脚踹到了门边上,他拼命地咳嗽了几声,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黄文柏不管对方的死活,扭头看向简攸宁,“你没事吧?”
  就算黄文柏不出现,简攸宁也有办法收拾许付,不会让自己受伤。
  “没事。”
  许老爷子看着冥顽不灵的大儿子,嘴巴开阖,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闭了闭眼,冷漠道,“我们许家容不下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以后你就滚出去自生自灭。”
  许付随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冷笑一声,“我以后发达了,你们别一个个再求着我。”
  说完这话后,他头也不回地就大步离开。
  舒景仍是恍惚。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的地步,现在别说许夫人的位置,恐怕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眼里露出绝望之色。
  当初为了讨许家人的欢心,所以她退出了娱乐圈,可如今夫妻二人除了一些积蓄外,一贫如洗。而且这些积蓄都在许付的手中,舒景根本就分不到。
  离开了许家,她的日子怎么过?
  不是没有想过复出,可她脱离娱乐圈这么多年,年龄偏大,哪里还能接到什么好资源?
  舒景悲从中来,滚烫的眼泪簌簌而下。
  感受着众人鄙夷的视线,她芒刺在背的拿起自己的手提包,迅速的走了出去。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
  许阅坚持要送简攸宁回家。
  车上,他不停的感谢,“简大师,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碰到了你,我还不知道会被那小鬼折磨成什么样。”许阅眼眶湿润,“真的谢谢。”
  他从小一帆风顺,并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波折。
  此次的事件像是一记警钟把他敲醒,让他知道亲生兄弟间也会发生如此龌龊的事情。
  其实彻底解决了许付,他也并不是很开心,甚至还觉得有些伤心难过。
  简攸宁手中仍握着小佛像。
  她正在思索着该怎么超度这个小鬼,听了一路的感谢,她笑道,“不必客气,你自小福泽深厚,就算没碰上我,也会碰上其他帮助你的人。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是注定好的。”
  就像先前她在朋友圈中看到许阅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但他的好友黄文柏一直都极力调查,不仅仅揪出了许付,还从国外请了最好的脑科专家,辅以玄术治疗。
  简攸宁虽然没有看到最后,但她也知道,许阅一定会醒的。
  “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兄弟。”
  许阅下意识的看向了黄文柏。
  简大师说的每句话都有深意,他知道这次沾了对方的光。
  他抿嘴道,“好兄弟。”
  黄文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甚至还觉得莫名其妙的。
  简攸宁真心实意的笑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真情莫名地就能将她感染,虽然在替人解灾之时遇到了不少腌臜事,可她也同样见到了真情。
  “许付虽然被逼离开了许家,可他素来是个瑕疵必报的,你们一定要小心地看好他,以免他狗急跳墙,做出不利于你们的事情。”
  许阅立刻点头,“我也不是以德报怨之人,更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简大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影响到你,影响到我。”
  简攸宁点头。
  她正想要说话时,看到窗外失魂落魄游走在车流中的女孩子,简攸宁连忙道,“快停车。”
  黄文柏连忙踩了急刹车。
  车内的三人顿时向前倾去。
  简攸宁连忙打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向那女孩子走去。
  女孩子只是走在了车道上,对于车喇叭声置若罔闻,她的眼眶泛红,甚至带着些许的泪意。
  若是车速太快,躲避不及时,很有可能丧命当场。
  她拽着女孩子的手走到安全的人行道上,温和道,“车子那么多,很容易会发生危险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所以千万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女孩子名杜唯唯。
  她听着这么温柔的声音,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口,她痛哭出声,“我家里东拼西凑借的五千块钱学费在火车上被偷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五千块钱是家里人险些跑断腿,说破嘴皮子才借来供她读书的,杜唯唯没那个脸再向家里开口,即便开了口,家里也拿不出来。
  她真的很想读书。
  可因为没钱没办法报名,所以她才游荡在街头好几天,眼瞧着连零钱都快没了,她才萌生了死意。
  简攸宁懂一分钱逼死英雄汉的道理。
  她更理解这个女孩子的绝望。
  一颗心顿时变得柔软。
  “我的身上没带太多钱,这样吧,我看你今晚也没地方住,你跟我回家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去给你取钱,等你将来有了钱再还给我,怎么样?”
  出一点钱就能够解决别人的燃眉之急,更保条命,太划算不过了。
  杜唯唯顾不上哭,她哽咽道,“真的吗?”
  她真的很想上学。
  因为从小到大,她都一直记着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
  能飞出农村,杜唯唯心里也是开心的。
  简攸宁点头。
  杜唯唯眼泪决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握着简攸宁的手,断断续续道,“谢谢你,谢谢你。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简攸宁带着杜唯唯回到了车上。
  面对许阅与黄文柏的视线时,她随口解释道,“她遇到了点难处,我看着能帮就帮了。”
  杜唯唯有些局促。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向车里的两个男人。
  抬手把眼泪擦干净,只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黄文柏眼里有异色闪过。
  他知道简攸宁是大师,一定是看出来这个小姑娘处境不太妙,所以才急急忙忙喊停。
  现在更是把对方带上了车,善良的有些傻。
  简攸宁若是知道黄文柏此刻的想法,一定会一笑置之,她只是想着,对方的确需要帮助,而且是个好姑娘,她帮一把能救一条命,根本没想太多。
  许阅却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他和简大师也是素未谋面,对方也热心肠的帮了他。
  杜唯唯见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安下心。
  对简攸宁更是感激。
  她心里默默决定着,等将来她能挣到钱了,一定尽快把钱还回去。
  杜唯唯擦干了眼里最后的一滴眼泪。